苏潇前日从粮行经过的时候才打听过,过几日再问的时候,居然就涨了两文钱。
在这之后,一直到了秋收,就只下了一场小雨,粮食的价格也是稳定上涨,糙米涨到了十三文,精米涨价还要更多。
旱了整个夏季,秋收许多农户都颗粒无收,即便是有些洼地能收到粮食,也是极少。
连农户自家的口粮都不够,自然也就没人会去粮行卖,一时间,城里面闹起了粮荒。
在这当下,天气突然就冷了下来,明明昨日还是秋高气爽,隔了一日居然就下了一场霜寒。
县试也正好在这场霜寒之后。
县试一年一考,考中之后便有了童生功名,接下来的府试若也通过,便成为秀才,最后的院试是入府学读书的途径,并无功名授予,可参考也可不考。
但考了还是有好处的,若能名列前茅,日后真考中举人,有选官的机会,是可以作为一大重要参考,更容易被选上的。
袁相柳去年因为刚入私塾不久,所以没有赶上考试。
今年却是早早就报了名的,这三场考试都会考。
苏潇送袁相柳去考场的一路上,看着街道上凋零的景象,路两边的枯枝败叶让她想起自己前世死前的凄凉。
她有些担心袁相柳的身体能不能抗住这严寒。
考场里面是有炭炉的,但是考场那么大,炭炉却只有几个,四五个书生能挨近一个都算不错,想用之取暖还是很难的。
好在苏潇早就做了准备,提前半个月就找到一家成衣铺子,为袁相柳新做了一套衣服,包括脚上穿的棉鞋也是新做的。
她对于考场内的各种规矩和要求并不了解,吕清河前世并不爱与她说这些,但使了银子,想知道这些也不难。
她找人先打听问过,然后经过介绍,才去了那家成衣铺子,成衣铺子的老板对于考场衣着的要求非常了解,给许多书生都做过衣服。
棉衣最厚可以多厚,鞋底儿最厚几公分,考试对这些都是有要求的,为了防止夹带作弊,超出了规矩范围的着装要么换下,要么就被禁止进入考场。
袁相柳身上的衣服和鞋子,都是在规定范围内最大限度的厚度,里面用的都是疆城那边当季最好的棉花,保暖效果十分不错。
饶是如此,苏潇依旧有许多不放心,在考场外等着搜身检查的时候,还问袁相柳,“小柳,你会不会冷?鞋底够厚吗?会不会冰脚?”
“一点儿都不冷,已经很暖和了。”袁相柳抓住了苏潇的手,用掌心覆盖她的指尖,暖洋洋的温度传达过去,确实是一点儿都不凉。
相较之下,苏潇手还要比他凉一些。
“你穿得比我还少,还问我冷不冷。”袁相柳道。
“我怕热你也是知道的,这才入冬,我又总走动,穿多了时不时就要出汗。”
苏潇笑了笑,“我要是觉得冷,就回家去换了,只要你不冷就好。”
毕竟在考场里面可没地方换衣服。
若是穿得少,就只能一直冻着,便是冻到手都发僵,连试卷都写不好,也没有哪个考官会心疼。
苏潇这么想着,前面搜身的衙役突然高声喝了一声,“鞋底儿太厚了,把棉鞋脱下来!”
苏潇他们在队伍比较中间的位置,前面有着十好几个人,此时排在队伍第一位的人正在接受衙差的搜身,检查到了他的衣服鞋子。
大概是因为怕冷,那考生的鞋底儿目测有个六七公分的厚度,少不得引起了衙差的注意。
那考生不敢造次,连忙把鞋脱下来一只,举起来给那几个搜身的衙差看。
“官爷,这棉鞋做得厚实些是为了暖和,里面都是实心儿的,没有夹带的。”
“你说没有就没有?考场不允许穿这么厚的鞋,你赶快换一双,要么就别考试了!”
衙役压根儿不与他多废话,一把将那男子推开了,叫下一个人上前。
那男子一只脚的鞋还没穿上,袜子就那么踩在了地上,又冰又脏,但他也不敢抱怨什么,赶紧向身边的人求助,想要借一双鞋子。
看这情形,明显这男子是第一次参加科考,不懂得这许多的规矩。
苏潇越发庆幸事先托人细细询问过,不然等到临了再发现哪里也不合格,到时候急都能把人给急死。
那男子此时就非常着急,只是周围都是考生,谁能把鞋借他?
最后求告了好半天,才算是有一位过路的好心人把脚上的棉鞋与他换了。
那男子回到衙役身边,衙役却没理会他,将他晾着。
等着又检查过三个人之后,衙役才总算正眼瞧他,又搜身一番之后,把他放了进去。
这么一会儿功夫的耽误,也就要到了袁相柳。
苏潇深吸口气,居然有些莫名的紧张。
“这是什么东西?”
她还没来得及放松心情,前面衙役又喝了一声。
苏潇看去,见其中一人手上拿着一根毛笔,折断之后从笔杆里面抽出了一张字条。
那受检的考生当场就腿软了半截,战战兢兢道,“小生……小生不知道……”
“你不知道?”衙役怒目圆睁,将那毛笔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陈清作弊,终身禁考,拖下去!”
“官爷……官爷您网开一面!官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已经考了十年,今年若再考不中,实在无颜面对家中父老,官爷……”
男子被拖下去的一路,可怜地哭叫着,鼻涕一把泪一把。
原本就很肃穆的气氛顿时就变得更加肃杀,有参考多年未中的书生以己度人,都露出了悲伤的神情。
其他人更是寒蝉若噤,怕触了衙役霉头,都不敢随意交谈。
总算是到了袁相柳,苏潇站在旁边,看着衙役逐一检查袁相柳考篮里面的东西。
之后又是搜身,折腾了一番之后,衙役没说什么,直接放行。
苏潇松了一口气,朝袁相柳挥挥手,“小柳,照顾好自己!”
“嗯。”袁相柳退着往后到了考场大门口,朝苏潇露出一个笑容,“潇潇回去吧,我会好好考的。”
说完没再耽搁,转身进入了考场。
苏潇正要离开,突然瞥见队伍后面匆匆跑来一人,那人穿着一身单薄的棉衣,身形比之几个月前消瘦了许多,看着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正是吕清河。
苏潇和袁相柳来的算是比较早的,因为怕有事会耽搁时间。
他们没有排在队伍最前,是因为他们没有和那些考生争,其实要是论上时间,他们能排在前十了。
一直没在考生的队伍里发现吕清河,苏潇之前就觉得有点奇怪,毕竟吕清河可是每年的县试都不会落下的。
不过这事说到底和她关系不大,她也就没多想。
如今看到吕清河匆匆而来,倒是有些意外。
对于书生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科考,能让他差点迟到,想必是有什么事情耽搁。
苏潇只是微微好奇的想了一下,就没再多关注,过去街对面,上了自己的马车。
“夫人,再往前面不远处有一家茶楼,二楼有包厢,宁静雅致,而且从窗口可以看到县学考场这边,老爷说若是您执意要在这里等着他,去茶楼坐坐比在马车上面要舒适得多。”
苏潇上了马车之后,就捧着暖手炉靠在车壁上,并没有吩咐大壮离去。
过了片刻之后,大壮便开口说道。
苏潇闻言,掀开了车帘,问,“小柳什么时候说的?”
“昨夜睡前吩咐的,老爷说夫人若在马车上等着,未免无聊,而且马车内也不十分暖和,总有些拘着了,倒不如去那儿茶楼,温暖舒适,远远眺望着,同样能第一时间迎老爷出来。”
大壮事无巨细的重复了袁相柳的话。
苏潇心里一暖,不仅是为袁相柳对她的关心,还有袁相柳对她的了解。
这人居然知道自己会阳奉阴违在门口守着他出来。
其实有时候苏潇自己都不太理解自己的心思。
她曾经也看到过每年考试在县学外面守着的那些考生家人,曾经一度非常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些人要守在外面。
考试的是考生自己,家里人又帮不上忙,在这守着又有什么用呢?
考得好还是不好,都是考生自己的事,哪里会因为有没有人守着就改变?
但是如今她却也体会到了这样的心情,虽然不能为考场里面的人作答,但是第一时间看着他在考试结束后平安出来,心也就轻松了。
若是在家等着,只怕还要多烦忧半个时辰,所以为了这份安心,她又左右没什么事儿干,就打算一直在这儿等到袁相柳出来。
但既然袁相柳提供了更好的去处,那么苏潇也不想让袁相柳多为自己担心,于是点点头,应下了,“那咱们过去吧。”
“好嘞!”大壮扬起鞭子,赶着马车过去茶楼楼下停好。
苏潇一进门,就有小二招呼上来,“客官可是姓苏?”
苏潇脚步一顿,看了看店小二,“你认得我?”
“小人不认得,不过贵客说穿着蓝色锦衣,身边还带个壮硕随从的就是苏姑娘,让小人直接带人到二楼雅间。”店小二一脸殷勤道。
苏潇挑了挑眉,要不是亲眼目送袁相柳进了考场,她都要以为袁相柳在和她玩什么惊喜了。
她跟着店小二上楼,进了一间满是花香的雅间,看到了里面坐着的人,有些哭笑不得。
“苏兰心,你卖什么关子呢!”
苏兰心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花茶,懒洋洋道,“听说今日是你们家小柳科考,我左右闲来无事,过来凑个热闹瞧一瞧,顺便吃个早茶。”
然后便看到苏潇和袁相柳在县学门口依依惜别,不久后苏潇的马车朝茶楼过来,她便叫了小二下楼去接应,让直接把人带上来。
两人凑趣儿,总比一个人有意思。
“翠萍,再让店家上几样点心。”苏兰心吩咐翠萍,问苏潇,“你这么紧张你们家小柳,早上应该都没吃多少东西吧?这家糕点味道还不错,新请来了疆城那边的师傅,你正好尝尝。”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喽。”
苏潇在窗前坐下,这个位置很讨巧,正好能够将斜对面的县学门前一目了然。
因为雅间内生了两个碳盆的关系,即便是窗户一直开着,也并不觉得冷。
“今年的考生真是不少,比去年还要多上百人,竞争越发大了。”苏兰心把装满坚果的竹盘往苏潇那边推了推。
苏潇抓了一把花生,捏碎了壳,“是啊。”
她也是有听说的。
这几年安平县这边没有什么灾祸,一直算是丰年,收成也是比较不错,这种光景好的年头,有余钱的人家比较多,有些农户人家也会送孩子读书。
县试又是最低一级的入门考试,上到八十岁老翁,下到十几岁孩童,都是可以参加考试的,哪怕是刚入私塾才一两个月,只要是自己想考,就可以报名参加。
这也就导致今年的考生尤其多。
但是录取的名额却不会变,这就意味着竞争加大了。
“小柳读书没多久就下场,这第一次考试也就全当是积累经验了,不管结果如何,我与他都不会太在意的。”苏潇道。
“也是,毕竟就连吕清河都考了快十年了,那袁世儒自从考中了秀才,也是接连三次落榜。”
苏兰心打了个哈欠,雅间内温暖如春,热得她有些困倦,便把外面的衣服给脱下去了。
左右这屋子里也没有别人,倒不用那么讲究拘束。
“我刚才也看到吕清河了,瞧着他似乎精神不太好的样子,穿着和配饰也没有之前奢华。”苏兰心既然提到吕清河,苏潇也就顺着说了一嘴。
苏兰心嗤笑,“那个县令家的庶女最近似乎在被逼婚,县令有意将她许给一个举人做妾,那举人颇有家财。而且年纪比较轻,说不定今后还有选官的可能。”
“少了那个庶女的资助,吕清河大概也没法像之前那般出手阔绰,自然也就乐呵不起来了。”
“至于他精神不好,那我倒是没听人说什么,可能是想一举夺魁,所以最近学业上太用功了吧。”
毕竟没有庶女的加持,想留在县城继续读书还是很费银子的,吕清河也不得不上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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