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黑漆漆的房间之中没有点灯,俊美的男子和娇柔的女子一起坐在床上。
这本是十分旖旎暧昧的一幕,然而对于身处其中的顾水月来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冷气,气氛颇为尴尬。
顾水月转头看去。公孙奕坐在那里,脊背挺直,双手握成拳放在腿上,双眼紧紧闭着,硬朗的五官上缭绕着一层冷气。
顾水月觉得,眼前的男人处于一种十分不开心的状态。
公孙奕为何不开心呢?
因为老王妃的那些话还是老王妃那冰冷责怪的眼神?那位战场上修罗竟也会被这样的事困扰?
当然,此时的公孙奕更像一个人。他也会困于亲情。
顾水月看着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作为将领,他们的命令关系着千万人的性命,他们必须拿着刀剑走在最前方,用敌人的人头来堆砌自己前进的路。所有人的人都以为他们冷酷无情,以为他们杀人不眨眼,但是实际上,他们也是一个人,有人的感情。
但是,没有人会在意。
月光下,公孙奕的面容若隐若现,那一刻,顾水月对于自己曾经战场的敌人,竟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
“今夜月色不错,王爷敢不敢与妾身赛马?”顾水月的眉眼弯弯,眼睛里闪动着灵动的光彩。
公孙奕睁开眼睛看她,竟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些少女的神采来。那种神采明媚动人,与她算计人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公孙奕突然站起身,一把拉起顾水月的手便朝着外面走去。
他们牵着手跑了出去,没有从正门出去,而是一起从围墙一跃而出,踏着月色,来到了马场中。
看马的人半夜惊醒,不由得大喝一声,却立即被捂住了嘴巴。
看马人看清来人,吓得跪了下去:“王爷!”再看王爷身边的女子,“王妃。”
看马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们的修罗王爷的脸上竟带着一丝柔情,还拉着王妃的手!早就听闻王爷宠爱王妃,如今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本王来挑两匹马。”
公孙奕纵身沙场,对于一个将军来说,马是他最好的伙伴。隶属于王府的马场中,藏着整个朔云最好的马匹。
公孙奕抱着臂站在一旁,任由顾水月先挑。
顾水月从那些马匹面前走过,最终停在一匹黑色的大马前。那匹马与其他马都有些不同,它身上的毛一斤有些稀疏,脊背弯曲,眼神浑浊,这是一匹老马。
“它叫黑云,本王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骑得便是它,它陪伴了本王整整三年,救过本王一命。”公孙奕道。
这是一匹老马,已经不能再上战场了,公孙奕却依旧留着它。这与传闻中不择手段的云王爷大相径庭。
顾水月伸出手,抚摸着黑云粗粝的毛,黑云仰起头看了顾水月一眼,浑浊的眼中带着一丝渴望。
“就它吧。”
公孙奕挑了挑眉:“你便用它与本王比赛?你是太小看本王还是太看得起自己呢?”
顾水月朝着他露出一抹俏皮的笑:“王爷以为是什么便是什么了。”
公孙奕随便挑选了一匹马,但是随便挑选的一匹也胜于这匹老马。
两人骑在马上,迎着晚风,踏着月色,一起走出了马场,踏步行走在淮江畔。
夜里,人睡了,整个京城也跟着一起入睡了,尤其是这江畔,除了哒哒的马蹄声,偶尔只听得见一些虫鸣声。
顾水月已经感觉到身下的黑云的蠢蠢欲动了。
从它身上的痕迹推断,黑云受了伤,至少五年没有奔跑过了。它见识过大漠的风霜,见识过塞北的草原,最终却不得不在狭窄的马场中度过剩下的日子。
“王爷,妾身便先走一步了。”
顾水月声音刚落,还未甩马鞭,身下的黑云便已经飞奔了出去。
顾水月是黑衣,与黑云一般的颜色,迅速消失在夜色深处,公孙奕的嘴角不禁勾出了一抹笑,一甩马鞭,身下的马也迅速狂奔了出去。
风从耳边呼呼吹过,整个人都像是要飞了起来,顾水月很久都没这样开心了,她也感觉到黑云的喜悦。
渐渐的,黑云的脚步慢了下来。身后,公孙奕已经跟了上来,冷风吹起他的猎猎长袍,黑发随风飘起,公孙奕的马也慢了下来,两人便这样继续并肩前进着。
顾水月闭着眼睛,享受着夜风,突然,她的身体腾空而起,下一瞬,她便落在另一匹马上了。
她的背紧紧贴着公孙奕的胸腹,公孙奕的手紧紧扣着她的腰,两人便以这般亲密的姿态坐在马上。
不知为何,顾水月突然觉得脸有些热。
“黑云已经累得够呛了,爱妃就莫要再欺压它了。”公孙奕的声音自她耳边响起。
顾水月脸上的热气顿时转为愤怒,狠狠地瞪了公孙奕一眼。
公孙奕看着她那略微可爱的动作,不由得大笑出声:“本王开玩笑的,爱妃身姿轻盈,都可在本王的掌心跳舞。其实爱妃不用那般辛苦的与后院那些人斗智斗勇,只用这般瞧本王一眼,你便是王府的当家主母了,孟氏与爱妃相比,什么都不是。”
“王爷的意思是妾身应该以色侍人?”
“本王不过一个建议罢了。”
“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
空气了静了片刻。
“无人的时候,爱妃可唤我‘墨寒’。”
公孙奕,字墨寒,这世上敢唤他‘墨寒’的人,绝无仅有。
顾水月扭头,便见公孙奕盯着她看着,像是在等什么。见她一直不言,公孙奕像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爱妃可有闺阁小名?”
“水月如何?”
“这世上唤你‘水月’的人太多,本王想要一独一无二的名字。”
顾水月愣了一下。许多年后,这一幕已经如此清晰地撞击着她的心灵,或许是因为月色太美,或许是因公孙奕的表情太过霸道多情,顾水月竟忘记了他们的仇敌关系。
“幼时我娘唤我‘阿澜’。”顾水月道。
“阿澜,阿澜。”他低声重复了两遍,突然挥动马鞭,本来停下来的马又迅速飞奔了起来。
那一晚,他们绕着淮江不知道跑了多少圈,顾水月从公孙奕的怀里睡去,再醒来的时候便躺在自己的床上。
顾水月醒来时还有些朦胧,不知那夜里的经历是真实还是梦境。
当‘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饮珠从外面走进来时,顾水月便知道,她在这王府中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她从来就不想做王府里云王的小宠物,她要做的是他的盟友,借助他的力量,血刃自己的仇人。
“王爷刚刚才离去的。”饮珠眼中难掩喜悦,“王爷从未在谁的房里过过夜,唯有娘娘与众不同。王爷这般宠爱娘娘,她们还敢算计娘娘,真是胆大包天。”
“看来离我的死期不远了。”顾水月淡淡道。
饮珠愣了一下,脸色猛地变了:“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您正荣宠加身,怎么会……”
“老夫人允许王爷身边有个听话识时务的小宠物,却不会允许有个能左右王爷心绪的人。昨日里,我惹怒老王妃,王爷公然站在我这边,昨夜里又宿在这里,老夫人那边必定已经坐不住了。”顾水月道。
若是她听话一些,兢兢业业地打理着王府的事务,在恰当的时候退位让贤,将位置让给孟惜玉,那老夫人还可能放她一条生路。
而她却选择了死路。
饮珠的脸上不由得有些慌乱:“娘娘,那该如何是好?如今这王府中都是老夫人的人,她想要害您简直易如反掌!娘娘,您去求王爷吧,让王爷派人来保护您。”
顾水月摇了摇头:“如今我们只有推测,根本没有证据。若是王爷真派人来,外面只会传我破坏云王母子的关系。”
“娘娘……”
顾水月安抚地看了饮珠一眼:“莫要慌张,我们只要静观其变就好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饮珠可谓紧张到了极点。无论是吃食,还是香囊等装饰品,她都要细细检查一遍,才送到顾水月的面前。
那些强壮一些的丫鬟,饮珠都不肯她们靠近顾水月的院子。夜里,饮珠则坚持在外面守夜。
短短的时间里,这丫鬟以极快的速度小手下去,本来圆润的脸已经是巴掌脸了。
“饮珠,快去睡觉。”顾水月道。
用过晚膳后,看着依旧固守在外面的饮珠,顾水月不得不用严厉的语气道。
“娘娘,我守夜……”
“今夜不需要你守夜了,你难道连本妃的命令也不听了吗?”顾水月冷声道。
饮珠无可奈何,只得回房去睡了。第二天,饮珠便一病不起了,顾水月连忙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劳累过度,好好休养就好了。这一下,顾水月说什么都不肯饮珠来贴身伺候了。
因为饮珠的病,来贴身伺候顾水月的已经换了人。
来的一共有两个丫鬟。其中一个个长相普通的丫鬟,之前也在顾水月的院子里,只是不得近身伺候。另一个是生面孔,样貌生得精致一些。
顾水月看了那长相普通的丫鬟一眼:“你唤什么名字?”
“奴婢烟翠。”烟翠低眉顺眼道。
“你呢?”顾水月看着另外一个道。
“奴婢青屏。”那样貌好看一些的丫鬟道。
青屏原先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顾水月格外关注这个丫鬟。与烟翠的低眉顺眼比起来,青屏简直浑身傲气。她原本是伺候老夫人的,是老夫人的人,本来对顾水月就有些敌视,做什么事都偷工减料。
但是经过多日观察,顾水月发现这丫头除了喜好偷懒,伺候的不尽心,却没干出什么想要害死她的事。
看来老夫人派来杀她的人不是她。
烟翠则老实乖巧许多。
“娘娘,请喝茶。”烟翠将茶端到顾水月的面前,恭敬道。
顾水月接过了茶杯,眼神撇过烟翠的手,突然问道:“你在来本妃的院子前是做什么的?”
“奴婢入府三年,一直在后院做粗使丫头,扫地洗衣都做过。”
顾水月闭上眼睛,掩住了眼睛里的震动。
她之前就觉得有些怪异,现在终于察觉到怪异的原因了。烟翠说她干了三年的粗使丫头,但是她的手却很嫩,除了黑了一些,根本没有生茧!
烟翠泡的一手好茶,顾水月这几日喝得茶都是她泡的。思及这些,顾水月拿着茶杯的手不由得紧了一些。
她睁开眼睛,刚好捕捉到烟翠看她的眼神。顾水月的面色如常,将茶杯放到唇边,抿了一口。
烟翠顿时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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