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中轻嘲道：“亲生的果然不一样。”
阮密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顿了片刻才道：“我生了她，却没有尽到该尽的义务，还让她因为出身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我这一辈子，最亏欠的就是她。”
听到这句话，阮明烟终于明白阮密最大的问题在哪里了，他害死了对他信任有加的孟清辞和明澈，却从来不觉得亏欠，他冷眼看着从小在他眼前长大的阮明柔被镇国侯府折磨死，却没有觉得亏欠，他把所有人都当棋子，踏着献血和累累白骨谋求复国，却不对这其中牺牲的任何一个人觉得亏欠。
他唯一觉得亏欠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一个人该有多么的自私，才能做到这一点。
她突然就没有了继续谈下去的兴致，直截了当道：“我怪不怪并没有什么关系，她会是怎样的下场，要看你。”
“我？”阮密眸光落在她的脸上，“我已经一败涂地，离死不远，还能做什么？”
阮明烟手中捻着一根稻草轻笑：“父亲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您是败了，可前朝覆灭上百年了，一直有人在败，你们这些人不是也一直蹦跶的欢吗？”
“你要什么？”阮密心中已经清楚，却还是忍不住问，只是话刚出口，就后悔了，阮明烟若是狮子大开口，他没有丝毫还击之力。
紧接着又道：“我和云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活着，所以你不必拿这一点来吓唬我。”
阮明烟笑道：“父亲的账果然算的清楚，陆云华有多恨我您应该清楚，所以同理，我也很恨她，我让人在您面前将她一点一点凌迟，您觉得怎么样？”
阮密脸色变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你做不出这样恶毒的事。”
“父亲可真了解我，不过那看要对谁了？若是对无辜的人，我确实做不到。但比起她曾经对我做的，我觉得这样已经很仁慈了。您若是觉得不够，可以再加上阿晏，他虽然无辜，但他是您的儿子，父债子偿，也不算无辜。”
阮明烟歪着头去看阮密，笑盈盈道。
阮密的面色终于维持不住，他双眼露出些许狰狞，咬牙道：“不许动阿晏。”
阮明烟冷笑，果然如她所想，哪怕一个痴傻的儿子，在阮密眼中，也比女儿重要。
就这样一个人，竟然装了半辈子情圣，骗过了所有人，当真是可笑。
有在乎的人就好，她怕的是他真的灭绝人性，谁的生死都不顾。
“我可以不动他，毕竟知道他真实身份的没有几个，但那要看父亲的意思。”
阮密不得不正视阮明烟，虽然在知道她的来历之后，就已经清楚，这个女孩子不简单，可他如今回头省事，发现自己怕是还没有足够重视她。
这一点并不奇怪，不管理智上怎样明白，这个时代的男人，都很难将女子放在同等的位置去对待。
半晌后，他终于松口：“我可以将京城内我手上的势力都交给你。”
阮明烟摇头：“我要所有的。”
阮密这次的行动，将隐藏在京城能用的人大概都用上了，想要都挖出来，并不难，就算有一两个漏网之鱼，也影响不了大局，可阮明烟觉得，这些人的大本营根本就不在京城，看宋清平就知道，不管是南疆，还是其他的城镇，他们似乎都有人。
这并不难理解，比起皇帝眼皮子底下的京城，当然是其他的地方更容易暗中发展势力。
见阮密迟疑，阮明烟笑道：“你说出来未必是坏事，你已经败了，难道你以为那些人还能有成事的可能？你们宋家没什么人了吧，宋清平已死，如今只剩了一个阿晏，还是你觉得你死后，那些人会奉阿晏为主。”
阮密想都不用想，当然不可能，那些人隐藏在暗中，一代又一代，上百年的时间，难道只是为了复国？他们怎么可能忠心到是个姓宋的，就唯命是从。
他闭了闭眼，最终道：“罢了，比起别人，我觉得他们落在你的手上更好一些。”
他行事倒是果断，说完便从袖中摸出一块令牌交到阮明烟的手上：“拿着这块令牌到福记当铺，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阮明烟接过令牌起身，走出监牢之前回头道：“我会善待阿晏的。”
阮明烟点头：“我相信你。”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心善的，不然凭她的本事，也不会被算计了一次又一次。如果她想要仔细追究，从她第一次疑惑自己为什么没有子嗣的时候，其实就可以看出端倪。
可是她没有，非是不能，而是不愿。
阮密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伪装的天衣无缝，他看着阮明烟的背影消失，突然解脱般轻笑了一声。
阮明烟在回府的路上收到了阮密在狱中自尽的消息，她沉默了半晌没有出声，李承翊安慰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你想什么呢？以为我会为他的死难过？”阮明烟摇了摇头道，“只是有些感慨人生无常罢了。”
说着她将阮密给的那块令牌拿了出来，在指间拨弄着道：“这是他给我的，我不知道他还有没有保留，不过能拿到一些算一些吧。总好过日后又弄出什么事来。”
襄城的事情太过触目惊心，天灾无法避免，可阮明烟只要一想到洪水淹城这样的事情是由于人祸，就全身发冷。
李承翊接过那令牌瞅了两眼道：“应该没有保留了，他是个聪明的人，知道怎么做才是好的。”
这些人暗中来处理比日后朝廷挖出来，牵连无辜要好上太多，要知道但凡跟前朝这两个字沾了关系，都是灭族的罪。
阮明烟看着令牌斟酌道：“我们来处理不合适吧？还是交给二皇子吧，他日后就是皇帝了。”
李承翊知道她的顾虑，笑道：“那是自然，做这种事情，出力不讨好，日后若是再冒出什么前朝余孽，我岂不是有嘴都说不清。”
阮明烟笑笑没有再出声，她望着外面，天色已经大亮，过了今日，也算是彻底变天了，想到皇帝就这么死了，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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