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的阶梯连接着酒楼后院的马厩,几匹良驹埋头食马草。
棚子里的油灯被晚风吹的左摇右晃,映着宋清染了脏污的颊面,她刚从地庄爬上来,衣袍沾的都是泥尘。
今日出门前,应该看一看黄历。
诸事不宜。
亥时才过,明月坊清了街道,原本宽敞的大路只并排两列整齐的捕快,腰挎长刀,映着烛灯显出几分肃杀。
裴鹤铭负手立在酒楼门头下的苍树旁,裴府的家将梁江与梁河正将地庄查出的账册和黑钱摆在他面前,金银器皿珠宝华光与他锦绣衣袍上的绣金丝线交相辉映。
他随手从箱中挑出一本账目,翻开看了看。
身边的梁河哼了声:“上京的达官显贵们今晚只怕要睡不好了。”
梁江看着裴鹤铭,凝声问:“公子,何时拿人?”
“先将这些呈给圣上,圣上裁夺后再经三司落案,不过先让人着人看住他们,”
裴鹤铭说完,将册子扔回去,目光又落在檀木小箱子,示意梁江打开。
从中取出一锭银子翻来覆去的看,待看到底部刻有标识,这是大昭二十年时铸出的银子,当时圣上赏赐了几家出军功的武将。
他想起地庄下见到的瘦弱少年,略思考了会便命梁江去宋家。
梁河不明所以,挠头看着梁江:“哥,公子这是要干什么?跟宋家有何关系?”
脑袋上猛地遭了一记爆栗,梁河痛呼一声:“怎么打我?”
“打的不是你又是谁,有些事何必追根究底,公子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梁江觑了弟弟一眼。
弟弟梁河年纪不大,空有一身武力,脑子却不禁绕,但幸好功夫不错,这几年跟在公子身边也不似早些年那般鲁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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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灯时分,明月坊游人如织,河岸对面灯火通明,河中船舫传出丝竹管弦,轻缓慢奏,听的人身心愉快,若不是突如其来的变故,今晚必将又是纸醉金迷的一日。
宋清在一处不起眼的香粉铺子站了站,故作挑选脂粉,如此等上半个时辰才带着红蓼回府,只可惜她前脚刚踏进空荡荡的大街,后脚便被人用匕首抵住后腰。
“宋家妹妹,原来是你,你带的大理寺的人来捉拿我?”
阴狠冷厉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宋清回头,对上男人毒蛇一样的目光。
她蹙眉,心里慌乱面上故作震惊,“刘兄长,怎的是你?你不是在青州如何来了京城,既来了此处在怎么不提前知会我与哥哥,你发生何事了如此落魄?”
一个个问题砸过去,刘成良眸光一晃有片刻的心软,但也只是刹那,尖刀戳着她后腰:“我亲眼看着你带着裴鹤铭的人,难道还是我看错了不成?”
他已经落难至此,青州回不去,官职丢了,未婚妻与他解除婚约。
他什么都没了,书信数封托人送给宋钰,却石沉大海。
“哥哥忘了幼年还与我带过粽子糖,那时哥哥温和儒雅,在卿卿心里,一直都将你视作兄长的,怎么会带人捉拿你,”她就算有心让大哥避开这个祸害,可今晚之事确实不知情。
“我不信你,你现在将宋钰唤出来,我有事与他说,”刘成良道。
宋清思忖,点头道:“哥哥莫急,小妹这就回去。”
她朝红蓼望过去,期望那丫头能读懂她眼神里的意思。
可那丫头呆若木鸡杵在原地,比石头墩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宋清看的着急,继续晓之以情,刘成良却油盐不进,非要带着她亲自去宋府。
尖刀从她腰部上移沿着微微耸起的柔软胸脯落在心口,刘成良威胁道:“别耍花样,我不想伤害你。”
时间分毫过去,她腿软的站不住,刘成良也渐渐失去耐心,下一刻,夜空中急速射出一只利箭,箭头擦过她雪白的脸颊狠狠的钉进刘成良肩膀。
宋清被他大力甩出去,直跌进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里。
“卿卿,你没事吧,可有伤到哪里?”头顶响起熟悉的关切声,是大哥宋钰。
她眼眶一热,胸腔急促的喘息了会才细声细语的回:“无事……”
可挣扎中被刘成良挤压住手肘,现在疼的她想哭。
宋钰接到裴鹤铭护卫的通知,一瞬没耽搁的往这边赶,就怕脚程慢了。
看着小妹颦起秀眉,一副痛苦神色,他心焦如焚,不由拔高声量怒视刘成良。
“你我拜入同门那日敬师宴饮的同一盏茶,后得恩师教导知礼仪明廉耻,为官者上达天听就是为民请命,可你呢?”
“为了贪欲犯下大罪祸连家族,若是伏法坦白尚有一线生机,若执迷不悟便悔之晚矣,”
宋钰话毕,刘成良茫然不语。
随后赶来的宋家老二宋贠见小妹娇弱模样,气的拔拳相向。
刘成良不妨被砸倒在地,又挨了结实的一顿,嘴角溢出血丝,眼看就要被打死了。
“住手,此人乃大理寺的要犯,宋二公子将人打死了本官如何向圣上交代,”裴鹤铭出言阻止,复朝梁氏兄弟递了个眼色,兄弟俩上前将刘成良拖到一边。
软脚虾一般的刘成良瘫在地面,口中嗬嗬几声,笑的极其诡异。
宋清尚窝在大哥怀里,杏目对上裴鹤铭打量的神色,心里陡生不快,可又怕他将自己私买打手的事告诉大哥,便佯装受到惊吓晕厥了过去。
娇娇妹妹一晕,宋家两兄弟直接手忙脚乱,向来人前镇定的宋钰急声道:“红蓼,快去找马车来,阿贠,将你外衫脱下给卿卿披上,快!”
一番忙活,宋清被抱上马车,车帘子落下前,她见裴鹤铭不紧不慢的捏着锭银子把玩,漆黑瞳仁直直的注视她,修长身形被月光镀上一层朦胧光辉,竟有种难以描绘的妖冶美感。
怪道大理寺少卿裴鹤铭是为上京多少贵女梦中也想嫁的情郎。
宋钰与刘成良师出同门,就算摘出去了今晚的事也该留下来,宋贠陪着妹妹上车,刚坐定便看到本应昏迷的小妹睁开眼,扒着车窗往外看。
前世的刘成良也是落在裴鹤铭手上,只不过今生提前了,想来是得不到大哥的回信才冒险赴京,这人嘴硬的很,下狱后咬定不认罪,被打的皮开肉绽没撑过去就死在刑凳。
裴鹤铭大怒踹断了其中一个刑讯官的小腿骨。
宋清视线落在裴鹤铭腿上,长袍下的裤管里笔直修长的大长腿,风一吹,衣裾蹁跹,如兰如菊一样飘逸。
“小妹,你没事啊,那为何装晕?”宋贠凑过去和她一起望出去,努了努嘴道:“他有甚好看的,不就是一个鼻子两只眼。”
“他不好看,上京的姑娘也不会哭着喊着要嫁给他,”宋清说完,又补充一句:“可与我无关,但现在有件事与咱们宋家有关,二哥你附耳过来。”
宋贠附耳,听到小妹言语,眉头越皱越紧,不出半刻他叮嘱红蓼照顾好宋清,然后撩袍下车,几步走到宋钰跟前。
如宋清预料的,裴鹤铭若有所思的盯着躺在地上的刘成良,旋即吩咐捕快把人绑起来带走。
“三小姐和二公子说了什么,”红蓼掏出手帕帮她擦拭面颊上的污泥,不小心碰到她手部。
宋清低吟一声,将小丫头吓的呆住.
“手腕都肿了啊。”
少女嘴里道着没什么,然后靠在车壁,闭目养神,抬手轻轻抚着红肿的腕子,心里只盼着姓裴的是个讲究道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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