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宗耀被他气得心口疼,一边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边出门去找了裴三娘。
“二哥都说不动他,我如何能说得动,娶妻当是两情相悦,强迫不来,”裴三娘给他倒了杯水,坐在圈椅里,看向院子里教导邵离舞剑的侄儿。
青年身形颀长,寻常的紫衣直身,穿在他身上也是临风俊秀。
“我哪里是担心这个,他心里一直觉得是皇后害死的他母亲,也还怨怪我,我是担心他走岔了路,总之荣娘若是知晓他现在这样,只怕也会怪我,”裴宗耀抿了口茶,心里郁堵,轻咳了几声。
咳嗽声不大,却还是让院里的青年听到。
裴鹤铭转身,看了几眼,随即又悉心教着邵离。
“他不会走岔,他和嫂子一样,心地善良又柔软,哪怕表面再冷,对在乎的人,也只会慢慢的袒露自己的内心。”
金灿灿的日光洒在青年清俊五官,他敛了严肃神情,浑身温润的光华如水流转,仿佛上京世家的名流倜傥公子,举手投足间姿容清辉,引得路过的仆从丫鬟看的呆在原地。
……
是日天晴,陈村的灾民已安置妥当,朝廷命南方运送了一批砖瓦,工匠也开始砌墙造房,城内清淤事务几近收尾。
宋清忙完手头的事,同大哥说了要提前回上京。
“也好,你在这儿,我总归不放心,”宋钰满口答应。
她笑着将一摞摞的文书格目摆在他面前:“米粮药材和数量用量格目,全部记载好了,大人可随时调阅。”
宋钰起身,走到她面前道:“伤好了吗?让军医帮你再看看。”
她把袖子挽起,露出腕部和掌心,只留下淡淡的痕迹:“一直在涂抹祛痕的膏药,每日都不落。”
他点点头,说话间,参将来报,最新一批的粮食运来了。
“那我再去清点,做好这些再走,”她道,便往外走。
宋钰望着她背影,叮嘱参将带人去帮着搬运。
她走到鹿柴门外,远远瞧到整排的马车,车上用麻袋装着粮食,站在最前的青年蓝色直裰,长身挺拔,即便未看到面容也能从清朗的声音辨出来者是何人。
宋清眯了眯眼。
这不是裴鹤铭的堂兄裴家大公子麽?他怎么还当起了运粮官了。
裴骃回身,也看到她,微微一愣,少女本就个头不高,换上男袍,愈发的像个孩子,一张嫩的出水的脸晒得有些发红,但一双杏眼却带着狐疑的打量他。
他擅长先发制人:“你这身打扮……”
宋清拱手作了一揖:“我现下是宋大人身边的文书,裴公子不要认错了。”
他抱臂,兴致颇高的问:“你这样,我堂弟知晓麽?”
宋清觉得他们这些公子脑回路大抵和她不同:“我怎样为何要让裴大人知晓。”
“你和他……你们……”他说一半藏一半,但表情促狭。
宋清猜到几分,不想多做解释,直接打破他脑子里不干净的思想:“裴大人是天上的月,卑职是地上的泥。”
“哦,我明白了,你是倾慕他,却自卑于自己的身份?这有何难,宋将军好歹也是昭勇将军,在陛下面前也是战功赫赫,我叔父一心想让堂弟娶亲,不会计较你什么门第。”
她捏了捏手指,听他絮絮叨叨,看智障一般的望着他。
“不回应便是默认了,你放心,回去我与他说说,你俩若是真心的,牵桥搭线的事让我来做,不就是做个冰人麽,有何难的?”裴骃看着女孩,简单的青布衫,脸似乎也瘦了,不比在上京时带着点红润。
他躬身,凑在她跟前:“就是有点瘦了。”
宋清心下怔愣,面上却还是淡定从容,平声气和的道:“裴公子真的误会了。”
他笑着摆摆手:“不必解释,解释便是掩饰,掩饰便是真实,我都懂。”
宋清:“……”
你懂个什么!
裴骃说话吊儿郎当,做事倒勤恳,运了几批粮来,从搬运到熬粥分发灾民,从未听他抱怨半句。
这人常常挥汗如雨,笑容灿烂的吆喝几嗓子,让沉闷的气氛回温不少。
这也让宋清对他刮目相看。
宋钰大抵对裴家人有戒备,是以在裴骃表达出想要同行时,他本想拒绝,宋清倒是无所谓,只求快一些赶回去。
与父亲二哥送了信,告知他们的第二日,又同蔡旭做别,恳请他将小九留在身边,届时一道带回上京,做好这些,宋清便收拾行囊启程回京。
来时随大军,回去则乘马,耗费的日程缩短了一半,加上她心急如焚,半道休息也不住的催促。
催的裴骃一口饭噎在嗓子里,叫苦不迭。
她的侍卫闷不吭声,三小姐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用了饭稍作休息,趁着天日好,几人捞了行囊翻身上马。
裴骃也赶紧抓着包裹,气喘不已,暗道,宋家女明明长得纤弱小巧,怎么浑身使不完的劲,这样的脾性,以后要是跟堂弟一处不得打起来。
不过打就打呗,与他是没什么干系的。
他这番绕肠想法,宋清自然无从知晓。
她顾不上这位裴家大公子,与四名护卫直奔上京那条宽广明敞的官道。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
路边草丛已能听到阵阵虫鸣,初夏的傍晚,余晖漫天时,她才风尘仆仆的赶回上京的家门前。
刘夫人提前没有接到书信,听到管家禀报时,正在女儿的房内熏艾点香,即便宋清不在家的数月,她依旧让丫鬟每日清洁整理,以便随时迎他们父女归来。
“快,让后厨烧几道清爽可口的菜熬上一道小米粥,”刘夫人收了手里的活,连日来提起的心也落在实处。
红蓼念着小姐,早就盼着她回来,口中哎了一声,拎着裙子小跑着去了后厨,又让人烧了些热水准备给小姐沐浴。
这一趟出门,到处都是难民,洗澡确实不便,有时也只是端了盆水简单的擦擦,正是浑身粘腻难受。
刘夫人握着她的手,眼里湿润起来:“瘦了不少……”
宋清却安抚道:“瘦了才好,现在上京的姑娘都讲窈窕,也省得我少吃一顿来瘦身了。”
刘夫人被她逗笑,用帕子抹了下眼角,唤人送上热水。
沐浴过后,换了宽松干爽的衣裙,美美的饱食一顿,宋清将途中见闻与母亲细说,这一说,便到了掌灯时分。
灯下的少女忆起水灾情状眸中难掩悲悯,但她又道,“我救了许多孩子,有个孩子叫小九,过些日子他会来上京,他手特别巧,能徒手用竹子做出弓弩。”
也许累极,她伏在刘夫人膝头,如倦鸟归家,渐渐有了困意,只是睡的不踏实,眉头时不时的皱着。
这一夜,刘夫人守着她,母女两人睡在一张榻上,她蜷在母亲身边,像是找到了依靠沉入了梦乡。
对比宋家融融,裴家长房那边一通鸡飞狗跳。
裴宗瑞挥着鸡毛掸子追着裴骃满院子跑,气喘吁吁的扶着双膝:“你给我站在那不许动……”
裴骃的母亲姜夫人知晓劝阻不住,只做做样子拽着老爷的袖子:“你要打的话,轻着点。”
“你看看他这个样子,他是个能老实待着让我揍的样子?”
“我不动,不得让您把我打死了,我脸上写着傻这一字?母亲,好歹我是做好事,您看父亲非但不说几句好话,怎的还要打死我不成,”裴骃搓着臂膀,被他爹抽的肌肉又麻又疼。
裴宗瑞喘道:“你真是,好能耐。”
“爹谬赞了,那您把鸡毛掸子放下来……”
裴宗瑞气的心口难受,可面对这个油盐不进的儿子,除了打骂训斥,似乎平日对他管教的过于严格,才叫他长到二十一还如此叛逆。
年纪这般大了,不想娶妻不想经营好仕途,整日与上京的文士作诗赋词,实在丢脸。
他丢了鸡毛掸子,回到屋内,从墙上取下长刀,隔着刀鞘要是打在身上,也是要疼死人的。
裴骃见势不好,疾步奔到墙边,飞身踩着树干借力攀上墙头,他站在墙上,衣袍翻飞,自认为豪爽的道:“父亲,待您气消了,儿子再来跟您赔礼道歉,您珍重。”
他抱拳拱手,转身跃下墙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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