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细细思量,道:“父亲为将多年,奉行行伍者不为俗世所累,但偏偏如今我们在上京,已然进了俗世的漩涡里,远的不说,便是我进宫这次,差点涉及权争,也差点出不了刑部的大牢,如若不是被裴鹤铭力保,便要使劲的砸银子才能免受折磨,大哥在都督府,二哥在营中,父亲您身在虎卫营,是为昭勇将军,可出行一趟,哪一件事不需要钱财打点,当年在东南,与父亲同一级别的沈将军,不也是靠着银子调到了山西,如今掌一方兵权,大同那样偏远的地方,他若是想招兵买马,做成个土霸王,陛下远在上京也未必能管得住。”
“……卿卿,你听谁说的?”宋贠张了张嘴,实不相信这话是小妹说出来的。
宋炎浓眉一皱,道:“这种话,休要胡说。”
唯有宋钰不说话,半晌才道:“我知晓你要说什么,这件事,我已经和父亲说过,你想做什么,或者怎么做?”
“我并无做生意的经验,所以要请教二舅舅,幸而二舅已回信,也介绍了几家信得过的生意伙伴,我想到时去看看,谢先生虽是文书出身,可在此之前他也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商人,我想请谢先生协助我,来做宋家在外的营计先生,父兄只管护佑大昭安宁,我也想为宋家出一份力,景和二十五年时,母亲带我去外祖母探望,二舅舅便说,商户亦有商户的路,水上之路是一条,西北至沙漠又是一条,东到海域外的国家,西到西域古国,两条丝绸路,是大昭外输的绝佳道路,这样的路很难走,但却是他毕生最大的梦想。”
“景和二十九年,我们搬到上京,两年时间,父亲升至昭勇将军,大哥和二哥也都有光明前途,母亲悉心照料家中大小事务,唯有我,如今尚在学堂念书,身无所长。”
“景和三十一年的这场水患,我随父兄去汴州,看到那些灾后疮痍的场景,父兄惨死,幼齿稚儿没了父母,成为孤儿,他们多少人活着时的梦想未曾完成,直到殒身在这场天灾人祸里。”
“我虽未有这样大的梦想,但我也想为了宋家而努力。”
“凡事总要试一把,也许便成功也说不定。”
宋清说完这番话,父母兄长起先有些惊诧,后来渐渐目露喜色。
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让宋炎挺直胸膛,这种感觉,在长子调至都督府时都未曾有现下来的激动人心。
他掩唇咳嗽一声,道:“说的不错,凡事总要尝试。”
“父亲的意思,愿放手让我去做?”宋清问。
宋钰却道:“便是做也不能太过放肆,陛下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也是有过明令的。”
“古有清卓氏白氏等豪商,崔王郑卢等在朝为官在野为商,譬如邓通石崇之豪商更是利用职务谋取生计,寡妇清成为巴蜀巨富,始皇帝甚至以贞妇之名,召她入宫见驾,对其优待宽厚,为她筑一座“女怀清台”,不也正是因为她是为巨贾的身份,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大商户不得损害大昭的利益,而不是因身份使然,只要规规矩矩的缴纳税银,便是查也是账务一片清白。”
她说着便笑了笑,“但我自会小心谨慎,会找些可靠的人出面。”
什么白氏郑卢,这都是从哪里看来的,宋贠觉得小妹的脑袋里装的东西,他全然理解不了。
可理解不了不妨碍他恨不得举双手双足附和赞成。
事说到这个份上,宋炎唤了谢昶进书房。
谢昶听了将军的话,再看向三小姐,随即郑重拱手:“属下必定全力以赴。”
至此,谢昶便从宋炎的幕僚,兼具宋清的营计先生。
是夜里,宋清窝在母亲身侧,刘夫人摇着扇子替她驱热,便听到小女儿睡的迷糊之际,嘀咕几句:“心有明月,明月便照映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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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晚了两日的陈廉也回京复命,连家门还未入便直接去了乾清宫,面见圣上之后往返工部,才知杨云生被弹劾降职,如今尚书一职空着,但部内不少人已闻风向他恭贺。
陈廉自入了工部,虽是次辅学生,却并未靠任何裙带关系,莫说平步青云,便连每一步都走的极为谨慎,他是实打实的靠着自己的真才实学做到现今的位置。
听着那些逢迎讨好的言语,他心内波澜不惊。
但那些溢美之词还是听着实在别扭,他自谦的躲开,不久便被传至内阁。
经六部一致票选,景顺帝亲手批红,擢升陈廉为工部尚书,享月俸六十一石,另行赏赐。
待授了擢升的礼制,由刘谓亲手交给他象征着正二品的孔雀绯袍与户部官印。
“仲唯,绯袍在此,日后你便负重担,望你不负初衷便得始终,亦望你为陛下分忧解难,为百姓谋福造绩,”刘谓道。
徐善亦欣慰望着他,万千言语尽注于赞许的神色里。
陈廉双手捧着绯袍,深躬作揖:“下官谨记于心,必不负陛下圣恩不负二位阁老所言。”
待出了内阁,行在宽敞的宫道中,无论是都察院还是刑部官员见他必要拱手道一声谢,更有甚者在衙署里置备了升迁宴。
陈廉一并婉拒。
将绯袍官印郑重收好,陈廉稍作休息便前往大理寺,半道看到裴鹤铭迎面而来,忙拱手道:“裴少卿。”
“陈大人的擢升礼已受过,现下可要称您一句陈尚书了,请恕下官有要事在身,不便同您多言,”话毕,裴鹤铭匆匆行礼径直离开。
陈廉鲜少见他露出这般神色,便也不多问,依旧回了工部。
还未及下差,陈廉托人送了口信回去,却没想酉时三刻落了场小雨。
雨丝如雾将树叶上蒙上的尘埃冲刷干净,叶片簇新泛着油亮光泽,陈廉撑伞出了衙署大门,皂靴踩在石板路,往前走了半晌,看到陈府的马车,护卫正要备上踩凳,陈廉却猛地身形一顿。
正西侧,雨势如被撕开一条口子,从茫茫雨雾中迈步而出的几名捕快抬着架子,架中的木板上躺着浑身是血的人,没走几步,那人一只手轻飘飘的垂下来,手腕一道深可及骨的刀痕。
裴鹤铭撑着青布伞,面沉似水,行经陈廉时微微怔了下,却仍是向他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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