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鹤铭看向桌上的纸鸢,做工精致,双翅上雕刻着繁复的羽纹,连眼睛也雕的栩栩如生,好似下一瞬这东西便真能展翅高飞向苍穹。
他不由得伸手抚了下木翅,却倏的觉自己行为不妥,便将纸鸢一径的摆在书案上,自去了榻上休息。
翌日,裴鹤铭申请休沐,难得在家中待了整日,裴宗耀也不去大理寺,笑眯眯的搬了凳子坐在廊下看着几个孩子在院里练剑,大约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不常有,竟露出怅惘神情。
他起身去了宗祠,推开那扇门看到角落里妻子的牌位时,眼眶一热,唉声叹息的走过去。
无人处,他顾不上裴家的列祖列宗,满眼只有妻子。
窗外亮堂堂的,室内却明暗相交,他眯着眼,眼尾的褶痕明显,抬起袖子将牌位擦拭的干净无尘,爱怜的抚了又抚。
“荣娘,我昨晚梦到你了,你还是那般明艳俏丽,像个小姑娘,可我都老了,你瞧我头发都白了,待再见时,不知你可还能认得出我?”
裴宗耀老了,从子容的母亲死后,他以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势衰老,若不是孩子,他也想辞官归隐去荣娘心心念念的田园去。
但子容还未娶妻生子,还未过上荣娘期望看到的人生,他就还得继续活着。
……
戌时一刻,内城外城掌起明灯,东华门的灯会是上京一些巨贾出资,一则驱散水情带来的雾霾,二则也可为逝去的亲人放上一盏祈天灯。
祈求来世还能再续亲情缘分。
日头落下后,星辰一点点升上夜空,万千星河闪烁间与祈天灯融为一体,照耀着人间大地的苍生百姓。
热闹中,有孩童嬉笑,老者禹禹而行,年轻人互相作伴吟诗作对,但无论哪一种都是对星河之上天灯的慰藉。
星罗在彭城也曾见过各色花灯,可彭城不比上京繁盛,这儿的街市宽敞可容四驾马车并列齐驱,灯也做的硕大无比。
听闻到了上元或者中秋时,鳖山灯架可媲美城墙那般高。
她磨着裴三娘:“中秋时我们再来好不好?”
小丫头缠人,没完没了,裴三娘只得应下,但却不说何年何月。
她们便坐在马车上撩了车帘往外看,星罗到底年纪小,不多会便要下车去。
但闹市人多,府上的护卫亦步亦趋的跟着裴家母女,另一辆车内的裴骃和邵离也掀帘而下,融入这片璀璨热闹中。
裴鹤铭缓缓踱步在人后,月白长袍,云履玉带,墨发被根玉簪挽着,半披的发飘散在身后,迎面便看到巡守的赵承。
赵承大步而来,朝他拱手:“大人也来看灯会了,今晚可是热闹的很。”
“赵大人辛苦了,”裴鹤铭语气淡淡的,见赵承笑的异常灿烂,不由问道:“赵副使遇到何事这般开怀?”
“不是我,哦,是前几日卑职的手下在西牌楼那边见着宋姑娘了,好像是开了家店面,遇到了麻烦事,不过都解决了,”那帮子碎嘴子,从西牌楼回去便将这事儿捅到他跟前,还喜滋滋的将胡麻六给扔到了刑部。
赵承同万主事说了一嘴,万主事直接参了户部右侍郎一本。
裴鹤铭想起昨日万主事去大理寺,莫非就是同父亲说这件事。
赵承边说边细细瞧裴鹤铭神色,见他波澜不兴,暗道自己是眼拙看错了不成。
正想着,前头传来一阵呼救声——“有人落水啦!”
“快来人啊,救人!”
接着扑通一声响,似有人跳了进去,这处河畔乃是护城河,河水经过历代开挖水深数丈,这若是落进去,不会凫水的当即就要沉底了。
裴鹤铭身形颀长,长目远眺,便看到一抹紫色纤瘦的身影从河畔纵身一跃,直直的跃进深水中。
水面溅起一圈水花,咕嘟嘟的冒出水泡,那少女连同落水者一同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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