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河直挺挺的站在那，看着宋清的手在自己手臂上，小姑娘倒是挺惹人怜惜，就是吧，公子那脸色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感。
他急忙往后避开。
宋清手上一空，疼痛让她思绪有些迟钝，反应也变得慢吞吞，她望着梁河，再看向裴鹤铭，双手捂住小腹蹲下身去。
裴鹤铭目光一滞，朝梁河道：“大夫来了吗？”说着极目去看，在楼内看到一名年轻女子，径自上前请对方带着宋清去楼上换衣裳。
姑娘乍见到俊美的青年，红着脸点头，过来搀扶清丽少女去了楼上雅间。
而裴鹤铭的目光在看到宋清身后裙裾上的一抹红时，起初是诧异，渐渐地，似意识到什么，耳尖泛着淡淡的红。
大夫是从附近的药堂临时请来的，发须花白，挎着药箱走路略带蹒跚，见了那溺水的少年时，少年已然清醒，抱臂缩在床角，满眼的惊恐如潮水澎湃汹涌，甚至抵死不让任何人近身。
他反应强烈，自嗓子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古怪之音。
却是个哑巴。
之后，裴骃也来了，看着少年张皇失措的模样，神色有瞬间的异样。
他看向裴鹤铭，低声道：“今晚怕不止这一个孩子落水。”
就在方才，赵承带人顺水而走，看到河面飘散着被冲散的包裹，包裹内有妇人和男童的衣物，除此之外还有几块被泡成碎渣发了霉的馒头。
黝黑的护城河水静静流淌，不多时从河内打捞上来一具女尸，女尸脸面被利器划的面具全非，却并非是溺亡，致命伤口在腹部，一道贯穿刀伤，碗口大的窟窿，血水几乎流尽了。
裴鹤铭站在树影下，面色隐在暗处，赵承同他道：“两处落水点隔了很远的距离，前后差了半个时辰，只肖让那孩子来辨认一下，便知他们是不是同行的。”
“便是认出来是同行又能如何，那孩子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的，而且也许这是他的亲人，看着亲人惨死在眼前，该是何等伤痛，”裴骃内里是感性的，他方才见到榻上孩子神情，不知是受到什么刺激，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如果再看到这等景象，只怕承受不住。
裴鹤铭点点头：“等他情绪稳定下来再说，有劳赵副使先将尸首送去刑部殓房。”然则他话音没落，看到散乱的包裹里，夹杂在衣衫兜缝隙露出的油纸一角。
他俯身将油纸捡到手中，细细的看，忽而朝梁江道：“去城东的同顺楼问问，这两日是否有一名妇人住店。”
油纸上因着同顺二字，是楼里专门用来包糕点的纸，再往包裹里搜，还有一些泡成碎末的面屑。
梁河当即拱手，飞快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赵承看着裴鹤铭手中的油纸，心知这也是个重要线索，便也不敢懈怠，唤了人将尸首遮挡好抬走。
做好这些，赵承这才低声问：“可要去城门处也问问，过段时日是皇后娘娘的千秋，各处官员皆已提前送贺礼入京，是以城内对于外来人盘查较紧，这些人的信息要登记在黄册上。”
黄册记载的越详细，代表查出的可能性越大。
“好，稍后我会禀与大理寺，去户部调用黄册，”裴鹤铭言毕，见尸首已被抬走。
远处火光微闪，将夜空映的诡谲莫测。
这边的酒楼内，陌生的姑娘扶着宋清进了雅间，外面立时有人送来一身女子的衣裙。
除了衣裙，竟还有碗热腾腾的紫砂糖水，浓郁醇香，立时弥漫在房内。
“你这是像从水里捞上来一样，莫怪疼的这么厉害，”姑娘扶着她坐下，将房门关紧，衣袍搭在屏风后的衣架上，又道：“我们做女子的，每月都要遭那么一回罪，是以更要仔细小心，不可贪冷食，否则是要吃苦头的，方才……那是你夫君麽？倒真是体贴。”说着便将紫砂糖水往她面前推：“先趁热喝几口暖暖身子。”
宋清怔愣的看着碗里散着温甜气息的汤水，并未听清姑娘的话，她抬手拢着瓷碗边缘，指腹轻轻摩挲几下，捧着碗抿了口，微咸甘甜，便趁着热喝了一半，小腹坠痛即刻得到缓解。
再起身行走也不似方才那般疼痛难忍。
她走到屏风后，换下身上湿透的衣裙，再出来时，陌生姑娘看着她诧异道：“你夫君倒是俊，人也想的周到，只是竟不知你穿多大的麽？”
夫君？裴鹤铭麽？
宋清心下顿生怪异之感，忙摇头道：“你误会了，他并非我夫君。”
姑娘脸色泛红，那样俊俏的男子，也不知是不是娶妻了，若是没有，她倒是不介意找媒人上门去说亲。
宋清用完剩下的半碗汤水，陌生姑娘又备了月事带，她拱手道谢，心中却想着落水的孩子。
出了门便看到另一侧厢房传出的动静，几个护卫以长刀刀鞘交叉拦在门外，须发斑白的老者也被挡在廊下。
楼里的伙计抱着木托盘依在圆柱旁张望。
伙计扭头看到她，提醒道：“姑娘别过去，那小哑巴脾气还挺倔，砸了我们店里的好几件茶盏，也不知谁来赔……哎，说了别过去了，您怎么还往前凑呢。”
见她执意往前走，伙计撇撇嘴。
这世道，总有人不听劝。
宋清堪堪站在门口，便看到地上碎裂的杯盏瓷器，稚童不过八九岁，赤脚站在碎片上，脚底洇出一片血花。
他手持碎片，抗拒任何人的靠近，宋清拨开侍卫的刀鞘，迈步前，那侍卫还道：“姑娘当心。”
她点点头，却是极温和的绽开一抹笑，朝那孩子道：“你方才落水，吓坏了吧，不要害怕，他们不是坏人，就是他们救了你，还找了大夫来，你让大夫帮你看看脚上的伤口。”
或许是她声色轻柔，相貌不似护卫那般嚇人，连动作都生怕惊到他。
小小稚童茫然看着她，嘴皮掀动，嗓子粗哑如烟熏过，他迫切想说话，但越是急切越是不得章法，丢了手里的碎片朝她走过来，竟然扑跪在她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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