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两侧是高深的宫墙,墙后的绿竹青翠茂盛,树影窸窣间露出一阙明月,映照着二皇子含着微微笑意的脸。
只笑中却蕴着白日见不到的威严。
裴宗耀心中一顿,沉声道:“不知殿下所说是何事。”
刘章修长指节捏着灯柄,行走间锦绣衣袍擦过灯笼,其上的纹饰在暗夜中熠熠生辉,他走的极慢,声音缓而轻:“扬州每年要上交各项税款项目,报至户部,烦请裴大人清查景和二十年之后的五年至景和二十五年后,两相对比,可有冲突,若是有,产生纰漏的原委,皇爷爷在位时,便极为重视良田和军务的关系,后来不少豪绅贵族私下屯田,却并不缴纳税款,导致民间起义,即便在父皇登大宝,情况得以好转,却还是难保会成为大昭朝的燎原火种。”
民间屯田和屯军,有着极为相似的结果,最后必定导致祸乱。
民生和军力,无论是哪个朝代都是至关重要的。
裴宗耀静静听着。
“所以税款之要紧,便是民生之要紧,是保证百姓对大昭朝从一而终的关键,只有他们的利益得到确保,才会托浮这个朝代,”刘章说完,脚步顿了顿,他提灯照着前方的路,可前路宫灯高悬,已照的亮敞敞的,反倒显得他掌中的薄灯力量孱弱。
即便如此,他依旧坦然的走向亮光,待融进后,竟如一颗灿亮的星辰于浩瀚的星河里独自闪烁着特有的光芒。
让人不可忽视。
裴宗耀默默无言,半晌点头应下。
那日之后,裴宗耀以大理寺办案为由请调了扬州历年来的钱粮税收记录,不过因年份较远,牵扯的数目庞众,需有户部尚书在调阅条子上戳上官印。
户部尚书方趠在看到借阅公文时,略有迟疑,当日便这件事告知东宫。
“裴宗耀好端端的查什么粮税?难不成是他们开始疑心扬州那边出了问题?”刘诩喃喃自语。
裴宗耀敢去查足以说明父皇也是知晓这件事,那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数月前的奉天殿,父皇下了道敕令,便是关于治理河道的,委任数名治疏官员去黄河各处巡检,当时大殿之上,父皇说过:“百姓是根本,倘若谁敢动这天下的根本便是动朕的根本,便是动大昭朝,朕绝不姑息!”
刘诩不由得握紧手指。
这几年,北狄西戎屡次进犯,虽说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战役,边关的将士也都能应付,但前段时日,丹东那边又传来请命。
请求增加粮食供给,距离冬日还有数月,就已着急成这样,说明今年收成的确不好。
除了边防,汴州水情后,也是从各处调用粮食。
扬州漕运是大昭朝最为要紧之处,一旦扬州的税银被查出问题,无论大小,必然会引起朝廷的注意。
外间天光盛亮,东宫里清清冷冷的,他是有侍妾的,但此刻他心情烦闷,无人敢近身伺候。
刘诩走出东宫,走在内廷长长的甬道,本想去坤宁宫,想起母后千秋宴那晚,二皇弟捧着那卷誊写的佛经,得了父皇母后的满心赞誉,他又不想去了。
于是折返回往回走,却不妨听到角落里的宫女窃窃低语。
他没带内侍,依墙而站,身上的蟒袍炫目威赫。
“陛下又去了东六宫,那位想必身上又不适了。”
“三皇子和皇子妃也还未回藩地,我方才听来茶坊取东西的刘姑姑说的,郑妃……这次不适可不一样,莫不是又有了……”
刘诩的怒火蹭的一下上来,他本就担忧自己的地位,受不得任何刺激,当即脸色黑沉的可怕。
小宫女走到近处,才看到墙根下的太子,当即仓皇行礼。
刘诩目光冷冷的:“妄论后宫,该受拔舌之痛。”他如毒蛇一般望着两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少女,走到炙阳下,立即便有几名禁卫军上前。
“她二人枉议圣上与本宫,拔了她们舌头,送到浣衣局。”
小宫女连连磕头,口中惊叫:“太子饶命,太子殿下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然而高墙阻断了她们求饶的声音,这长长的甬道内,禁卫军上前,将二人架起来,捏住下颌,硬是将匕首探入口中,一刀割下了舌尖,鲜血立时喷了出来,将整洁的地面染上血污,俩人口不能言,疼的浑身颤抖。
没有通知宫内的掌事姑姑,私下用刑,这是身为太子最忌讳的事,但此刻,盛怒已让刘诩残存的理智消失殆尽。
坤宁宫里知晓此事时,昭仁皇后愣了愣。
她着人去召太子,前往东宫的张内侍回禀太子去了户部办事,一时半刻回不来。
“那好,你便是户部门外等着,太子何时出门,何时把人带过来,”皇后眉心蹙着。
张内侍应了是,飞快的出了坤宁宫。
此时的太子处置了那名宫女后,回到东宫便见了周昌,周昌立时出了主意,以太仓库的案子为由调出附近州府的税收记档,而太仓库房中确实有些账目不清楚。
是故也不会引起外人揣测。
不巧的是,刘诩派去的卫军和裴宗耀竟是前后脚入了户部大门。
裴宗耀是何许人,入官场多年,稍后一想便明白过来,这次千秋宴,太子颇费了一番心思准备寿礼,陛下念及他孝心便将比对太仓账目的事交给东宫,便是东宫势力回暖,他昨日同方趠见过面,今日东宫便着人来,实在太巧。
还有不久前,查阅黄册那件事,方趠轻易就应下,也让裴宗耀感到奇怪。
徐达和皇家的婚事板上钉钉,照理说徐家是未来的皇亲国戚,六部谁不忌惮几分。
裴宗耀不禁想起早前工部代理尚书杨云生口快说了一嘴,方趠想将自己女儿塞到东宫未能如愿,如今看来,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户部有东宫的人,所以太子能这么快的洞察大理寺动向,提前截走这批税粮宗录。
裴宗耀等在院内,眼见卫军将东西带走,也不急不躁,就这么待到方趠露面。
“真是对不住,裴大人您看,太子那边事情更着急一些,事有轻重缓急,本官也是不得已。”方趠道。
裴宗耀点点头:“无碍,待殿下阅后,还请方尚书及时去大理寺告知。”话毕便撑手作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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