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毂转动，发出哐哐的细微动静，车内也安静的落针有声。
不知怎么开口，亦或者说，她要打破这份安静。
宋清凑在车帘边看到齐家的护卫皆离着有段距离，马车两侧跟着张礼几人，她放下心来，低声道：“有人要杀程素，可奇怪的是，齐宁远只是看着，不敢营救，后来张礼出手，将程素救下来，对方见人多，便逃走了，我们……”
他不说话，薄唇抿的很紧，眸光幽沉晦暗，目光却锁在她那条受伤的手臂上。
“没事，皮外伤，”她试着往边上侧，企图挡住衣衫上的血迹。
伤处不经意碰到车壁，宋清皱眉，倒吸口冷气。
“怎么回事？”裴鹤铭抬眼，看向她，许是疼，她脸色发白，嘴唇却是明艳的红，似是被咬出来的，唇角沾着晶亮的色泽。
青年不由得撇过头，稳了下心神才转首。
“我方才说，有人要杀程素……”
“我不是问这个。”
他皱眉。
怎么回事，听不明白，还是自己问的不清楚。
他又道：“臂膀上的伤，怎么回事，你的侍卫呢？”
宋清眼神清亮，和他对视，见青年鸦青睫毛颤了下，便遮住了漆黑暗眸里的光彩。
莫名的，气氛有些怪异，可又说不出哪里怪，只是笼罩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都燥闷起来。
她以手扇风，笑了笑：“是我拉扯程素的时候不慎被对方的刀划到了。”
车帘忽的被挑开，裴骃探身进来，直接坐在裴鹤铭身边，将嗓门压得极低：“你们胆子也太大了，”说着瞄了眼车辕，手撑在嘴边继续道：“等着……”
他折返回去，与车夫攀谈几句，随即装着不经意将车夫给挤了下去，张礼张盛立即上前将车夫搀扶起来，一左一右的架着他走。
李青坐在车辕拉住缰绳，齐府的护院闻声上前询问。
“没事没事，车夫腿软掉下去了，”李青笑着解释，随即轻叱了声，马儿倒是听话，继续不紧不慢的跟着齐宁远那辆车。
见没什么大事，护院也就作罢。
裴骃捋了下衣袍，坐好后盯着二人：“齐宁远应该猜到咱们身份不一般，不知打了什么算盘，万一是场鸿门宴，有去无回，宋姑娘，你又受了伤，可要跟着我堂弟。”
宋清抬臂，露出腕部的臂弩：“我不做拖人后腿的累赘，我有自保能力。”
再说到方才的事，宋清将心里猜测道出：“有没有可能，要杀程素的人，齐宁远也认识，且官阶比他要高，所以他不敢反抗。”
“那为何要当众行凶，悄悄地，神不知鬼不觉杀了程素不是更好。”裴骃摸摸下巴。
“他们就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行此事，我听到他们称是为民除害为易大人，在场的多少人都听得真真切切，若成功，易大人会被牵扯进来，随便栽赃一句报私仇买凶杀人也有可能，”伤口传来迟缓的钝疼，木木的，似被刀子一下下的剐过，药粉隔着薄薄的夏衫似乎洇进了血液里，她微微喘了口气，往后靠着车壁。
感到后背出了些汗，粘腻的贴着衣裳，有些不适。
裴鹤铭敏锐的察觉她的异样，置在膝上的手缓缓握住，她应是疼的，甚至随着车身颠簸而皱着眉头。
裴骃还要开口，却被裴鹤铭制止。
车内立时安静下来，不多时到了齐府，齐宁远并未让宋清的几个侍卫进门，而是候在府门外。
“公子，”张礼亦步亦趋，却被齐家护院拦下。
裴鹤铭知晓他们护主心切，但情况并不允许他们随行，若留在外面，倘发生什么变故，还能去寻徐长安来救急。
他走到张礼身侧，低声道：“即刻去通知徐大人，告诉他们齐府的事，但不到万不得已，不宜露面。”
张侍卫听后，看向三小姐，见她点点头，也只能依言听令。
齐府虽是三进院落，却比寻常的宅邸宽敞，更莫说府里修砌的亭台楼阁假山鱼池。
正堂亦门庭高阔，但此时，宋清无心欣赏美景，伤处已疼的近乎发胀，她看向坐在上首位置的齐宁远。
她到底是个女子，当着外人的面不便解下外衫，尤其是满屋子的人，虎视眈眈的望着她。
裴鹤铭蹙眉，拱手问：“不知大夫在何处？”
他竟有些沉不住气了。
这一点都不像他的处事风格。
齐宁远微微一笑，道：“莫急，先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好，不急，不就是多疼几刻，有甚关系，她可以撑得住。
齐宁远打什么算盘其实很好猜测，他不过是怀疑裴容和裴陵便是上京来查他老底的，想试一试，亦或者说，想就此把人困在府上。
但无论他想做什么，今日都不会让他如愿。
宋清握紧手指，咬着唇角忍痛，伤口已经发木，木的像上了麻药，只有一波波的火辣感缠绕手臂。
裴鹤铭目光沉得可怕，背在身后的手握成拳，而下一瞬，在看到坐在交椅里的少女时，那副冷冽的神情蓦的如雪消融。
或许，就不该由着她的性子。
早就知晓她做事虽有勇气，却大多凭着一腔热忱，往往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他走到宋清身侧，并不避忌旁人的目光，提壶倒茶，递到她手边：“手上还有劲吗？”
她愣住，下意识婉拒：“不用了，我不渴。”
其实口里干涩，而他不以为意，执拗的将茶盏往她手边又递了递，修长好看的手指握着釉面瓷杯。
她犹豫一下，用完好的那只手接过来，低头抿了几下润润嗓子。
一杯茶还未喝净，外间护院来报：“萧先生来了。”
竟然是萧陌。
宋清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喜的是，她到底是个女子不好当着外人面宽衣，忧的是倘齐宁远真想困住他们，多一个人便有多一分危险。
晨间才见过面，这会子隔了几个时辰，他仍旧长衫磊落，却是独身一人。
见到宋清，萧陌顿了顿，视线一转又看到站在少女身边的青年。
“在下听闻程大人受了惊吓，心中甚是担心，不知是要给程大人看诊还是……”他不动声色，显然没将受伤的“少年人”放在眼里，而是诚恳的道：“程大人的癔症可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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