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匪狞笑,擎火把上前,故意将火光对着她上下打量:“你要是好好伺候我们,说不定能留你个全尸。”
宋清唇角动了动,说了句话,声音太低,被风吹散,她抬眸,眼中如有炙烈的火焰燃烧。
附近山道因修整过,路边有不少树杈,长数尺,粗如手臂。
她骤然将长刀狠狠地钉在地上,随即转身飞快握住一根约有五六尺长的树杈,奋力朝火把上挥去。
如银色的花炸开,星火燎原了附近的草丛,点燃起簇簇微弱的火光,那束光却映的少女一双杏目分外莹亮。
贼匪惊了下,火把掉在地上将树杈点燃。
经过方才的消耗,宋清力有不逮,加上燃烧的热气将她掌心烫的生疼,她咬牙,扯下袍角缠在自己手上,再次握紧燃烧着大火的“兵器”。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两军对阵时最忌对方不怕死的劲头,少女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身形挪移,手中那根长杈如火树银花,随着左右抵挡,炸开无数耀眼的星火。
火苗落在贼匪的发间衣袍,瞬间点燃起来,空寂的山间,便听闻一声声高低起伏的叫骂嚎叫。
少女以自己单薄纤瘦的身躯抵抗贼匪,深深的触动了瑟缩在角落的妇孺与少年。
少顷,有人挺了胸膛站出来,也从地上捡了趁手的棍子,呼呵道:“尔等贼寇,伤天理灭人性,我和你们拼了!”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无论是妇人还是孩童,皆不再躲在少女的身后,有顺手抱起石块,亦有从贼匪手里抢过兵器,鱼贯涌进了厮打的人群。
宋清也着实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她心内撼动,冲进一股热流,让她忽视了身上臂膀的疼痛,倏然迫近一个贼匪身边,五指成爪锁住他的咽喉:“叫他们住手,否则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指上用力,贼匪脸色煞白的嘶声叫:“住……住手!”
起初声小后来渐渐大起来,其余贼寇闻声,犹豫的握着兵器止步不前,趁此机会,宋清朝边上伸手,口中道:“刀。”
立即有个妇人递上把长刀,她接过来重新横在贼匪的脖子下。
然而一支利箭破风而来直直的钉进贼匪的胸膛,这人在宋清手里软了身子滑在地上,很快便咽了气。
海岛上有弓弩手,这让宋清始料未及,他们已经赶过来围堵,此时再想走,只怕很难。
敌在暗,他们在明处,无论怎么都是腹背受敌。
就在她陷入两难境地时,几名妇人自发的牵着手围成一个圈子,她们以身躯做盾牌,将所有的孩子护在圈子当中。
像一个温暖的避风港,遮挡箭簇的袭击。
宋清眼中涩然,眼看着更多的妇人走出来,她神情温和的看着她们,嘴角扯出个很淡的笑容,转身扬起手里的长刀,风声刮过耳畔,似叹息呢喃。
她虽不悔救此行,可想到父母兄长,想到潮州的亲人,内心便萦绕一股愧疚。
可人生的际遇大抵就是如此,即便重新来过一次,也会有许多未知无法掌控。
最好的结果是,汴州没有饿殍遍地死伤无数,这些孩子也没有葬身在那场大火里,扬州的贪墨案,兴许在她死后会有个了结。
但她心底还在期盼,那个人……
短暂的慌乱后,宋清重新镇定下来,面上分外平静。
若是走不了,死在了这里,她也要守到最后,她一个人可以逃出生天,可她不愿意这么做。
宋清深吸口气,仰首看着方才射来箭簇的方向,做好抵挡的姿态,树影晃动,便听到咻的一声,数支箭簇如雨一般朝着妇孺孩童激射。
千钧一发之际,谁也没看清到底发生何事,只觉眼前一道身影闪过,摊开的衣衫旋转兜转将箭簇尽数包纳。
数不清的着甲胄的将士从山道涌上来,立斩贼匪于刀下,扭转了生死存亡的局势。
远处厮杀声震天响,鼓声号角声接连传入耳内,将这个充斥着血腥的夜渲染的闹哄哄。
而近处,月光洒在面前挺拔如松竹的背影上,宽厚的肩,劲窄的腰,墨发如丝线飞舞,有几缕甚至拂过她横在身前的刀身。
宋清慌得将长刀放下,抬眼再看,他已转过身,朱砂红的内袍衬的他面如冠玉,清隽舒朗的眉目,眼底带着隐忍却明显的让人心悸的灼色。
“你可有受伤?”
“大人……”
两人同时开口,宋清摇摇头,似觉得不可置信,定定的看着他,眼睛一瞬也不眨,直到感到酸胀才抬手去揉。
“别揉,”裴鹤铭快她一步握住她的手指,身后是激烈的厮杀,他却极温柔的用衣袖帮她将手指擦干净:“手上脏,眼睛会疼。”
任凭四周如何嘈杂,激战如何正酣,她也说不清此刻的心情,劫后余生掺杂着别样的情绪,既酸涩又欣喜。
裴鹤铭目光如炬,看到她面颊和肩背上的血痕,眉头蹙着。
顺着他的视线,宋清这才感到半边身子发疼,后知后觉的倒吸口气,手里的刀握不住,哐当当的落在地上。
他顺势扶着她,轻轻的握住她完好的臂膀,几乎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你……”裴鹤铭声音沙哑,眸光发沉的看着她。
宋清勉强站直身子,退出他身前温暖的怀抱,却道:“我没受伤,血是别人的。”
她仰着头,眼里亮亮的:“但你要是来的迟一些,我可能就要受伤了。”
有妇人递给她一条帕子,宋清接过去道了谢,接着便听到密集的鼓声。
如雷声灌耳,可见汪总兵的人已都上了岛。
没时间多说,宋清与梁江等人护着妇孺往山下走,沿途见了横躺在地上的贼匪尸首,血流了一路,逶迤着浸入山道的碎石中。
直到了山脚,他们遇到了花娘和高义,江大负伤,被高义用绳子捆绑起来。
宋清没看到徐大海,她问:“徐匠呢?还有他的徒弟。”
花娘静默半晌,没有说话,眼里流露出无奈伤感,高义撇开脸,长叹口气。
她顿了顿,猜到什么,看向梁江,问:“人,没了?”
梁江点点头:“施明义让人在上岸的必经之处设了陷阱,里头有火药,徐先生为了通知我们时,遇到了贼匪……”
海边起了风,浪头随着海水翻卷,一层层的铺展在滩涂,星光月光揉碎了洒在海面,这样一幅美好的画面,徐大海却再也看不到。
宋清不由湿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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