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下知晓您的顾虑，殿下不妨如此想，用一块地便能让他为您办事，并没什么损失。”
刘诩垂首，思考半晌，忽然抬头看向周昌，沉声问：“先生怎么知晓赵逢看中了土地？”
周昌怔了下，似没想到太子会有此一问，但他仍神色淡定，解释道：“臣下为了殿下自然要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否则又怎堪做殿下的幕僚。”
“殿下若不放心将此事交给臣下，便叮嘱其他人去做，”接着他再次同刘诩拱手：“臣下跟着殿下这几年，何曾有过异心，殿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若起了疑心也就是臣下离开之时。”
刘诩本是无意的一句话，并没有其他想法，却没料到周昌反应这么大，当即起身挽留他：“先生不要多想，本宫只是随口一问，此事就交给先生。”
他做太子多年，朝中大臣结交虽有，可那些人无非是趋炎附势，周昌跟随他，既不求财也不求名。
当初周昌也曾说过，唯愿能辅佐出一名贤明帝王，这才是他留在东宫的意义。
刘诩亲自倒茶递给周昌，将姿态放低了些许，毕竟未来筹谋大计还要仰赖这个人出谋划策，而禅智寺内，一名黑色劲装的男子寻到裴鹤铭，将一封信笺交给他。
“这是什么？”裴骃凑过去看，其实他对眼前的黑衣男子更好奇，上下打量了对方好几眼。
劲装男子神色冷峻，腰佩短刀，臂上挽弓，这一看便知是厉害的练家子。
裴鹤铭打开信笺，也未出口询问男子的身家姓名，全然是一副毫无戒备的姿态，他匆匆看过信笺，转身便走到灯柱，两指捏着信递到火苗上，窜起的一股幽蓝火光舔舐着纸张，很快烧成一片灰烬。
“大人既已知晓，还望早些下定夺，若再耽搁恐生变故，”劲装男子拱手，声色低沉。
裴骃听得云里雾里。
裴鹤铭垂眸沉思，随即颔首，问：“何时动身？”
“三日后。”
“好，便定在三日后，你们此行多少人？”
劲装男子道：“二十余人，可凭大人随时差遣。”
裴骃已经不知所云，等两人说了会子话，男子离开，消失在黑夜中，他才情急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三日后，又是二十多人，到底去哪里？”
晚风拂面，将青年衣袍吹的微微翻动，一缕檀香从他衣袖间飘散，是方才在禅房中染上的气息。
“这人是二皇子身边的侍卫，”裴鹤铭转身准备往回走，裴骃几乎是亦步亦趋的跟着他问：“然后呢，二皇子写了什么，你倒是快些告诉我，活活要急死人。”
没走几步，禅智寺的小沙弥小跑过来送了盏灯，裴鹤铭道了谢，提灯往山下走。
他边走边道：“二皇子即将要去金陵，他的人，在金陵查到刘印忠在岱山附近私开盐矿，而岱山……”青年语气一顿，接着道：“正是施明义的老巢。”
裴骃捋了捋思绪，紧跟上去低声道：“所以说施明义齐宁远还有刘印忠徐达，这几个人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要全锅端了，就得把那盐矿给查封了。”
民间许多盐矿需要经朝廷许可，拿了盐引才能开建，刘印忠以权谋私，勾结海贼，不知还造了多少扰乱朝廷的事。
“二皇子……”裴骃略作思考，疑惑道：“平日看着并不是关心这种事的人，怎么会忽然想去查刘印忠了？”
美玉在未经雕琢以前虽是璞玉，可本质仍旧是玉，更何况是天家高阁里养出来的。
裴鹤铭没说话。
裴骃继续：“宫里的那位不堪为家国君主，若以后他登上帝位还不知怎么报复兄友，其实，二皇子若是能登大宝，也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话音未落，裴鹤铭转首看他。
裴骃回视过去，歪着脑袋好整以暇的道：“怎么，我说错了？太子的确不是做君主的料，心胸狭隘不说，私心太重，这种人，怎么会将百姓放在心上，他能结交齐宁远这种人，足可见当初何祭酒没有收他做学生是件多么明智的决定，再者，他遵从圣心要娶徐达的女儿，徐家女儿是个什么品行，她若是能做太子妃，那世间便没有德行品貌上乘的女子了。”
说话间，裴骃住了嘴，朝石阶下看了眼，道：“喏，德行品貌上乘的女子来了。”
裴鹤铭闻言往台阶下看过去。
少女提灯，身姿翩然的站在树影摇晃的斑驳下，也许是灯烛的光过于昏暗，将她面庞染上几分朦胧，似连衣袖都变得婉约起来。
她瘦了不少，下巴越发的清瘦，尖尖的弧度，显得一张脸越发的小，而肩背本就单薄，于风中看着，轻如落叶一般。
宋家的几个侍卫离得不远。
“大人，”宋清忽的出声，并同裴骃点点头，算是问好。
后者报以一笑，随即快步下了台阶，擦身而过时，轻声道：“罪魁祸首已被押进大牢，如今，也算是给那孩子一个交代了。”
月夜清寂，四周树影摇晃，少女的神情一时有些看不清，但她的声音无比清透：“他一日未伏法，便一日不算有个交代。”
裴骃颔首，随即撩袍继续往下走。
即便是到了仲夏，晚间仍有些雾气，山林里，临水边，更是如此，她看向裴鹤铭，只见青年一双眼眸如宝石般好看，他也望着她，竟然带着几丝难明的柔和。
宋清心里不知怎么的，那种奇怪的感觉再次席卷全身，她蜷了蜷手指，掐着掌心，刺疼让她缓过这种怪异的情绪。
裴鹤铭目光扫向她肩胛位置，见并无血迹，心头松快几分，问道：“你找我有事？”
青年声音很好听，宋清嗯了下：“过几日，等绣坊那边全部安置好了，我便和张礼他们回潮州了。”
人生如同一场盛宴，有团聚必然有分别，裴鹤铭闻言默了少顷，随即声色平平的道：“好。”
他说了个“好”，是表示知晓的意思？
宋清见他没有打算继续说话，便俯身作揖：“无论怎么说，还是要多谢大人，我收回以前说过的话，其实裴大人您脾性并不冷，亦是个体恤民心的好官，只是不擅与人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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