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烈风忙着照顾客人,已经操办韩夫人的后事,忙得焦头烂额,一时根本无法顾及他。
清竹扯着衣袖为他挡雨,雨声大得渗人,他高声喊道:“郡王,咱们先回屋吧!您这样痴等着,韩小姐她也不知道!她现在正和百里公子在一起,一定不会有事的!”
夏玉峥怅然一笑,“我只是想看看她,和她说几句话就好。”
“可是现在凌云轩谁都不让进,您还是先到客厅避雨吧?”清竹焦急地建议道。
夏玉峥摇头,“你先下去吧,我只有站在这里,望着她,才能安心一点。”
清竹无奈,最后跑开,跟旁人借了一把伞,这才为他挡去了一些雨水,可此时夜风很大,也只能遮住上半身而已。
与此同时,韩府的偏厅,虽然坐满了人,可客厅却是一片死寂,除了吕夫人,每一个的神色都不太好看。
吕夫人知道,这些人全都是韩云绮的朋友,也不敢得罪谁,于是假惺惺地叹道:“哎,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将军刚刚才回来,好不容易一家团圆了,却出了这样的事,真是让人不好受!”
谁知道她的话说出来,只引来所有人的白眼,谁也没有搭理她。
她讪讪地笑了笑,于是识趣地不再说话。
夏香璇面容沮丧,沉声道:“也不知道凶手是谁,要是让本郡主找到他,一定要让他五马分尸。”
“韩夫人死得仓促,不像是凶手早有预谋的样子,反而像临时起意。”王雯君蹙眉分析道,“你们说,是不是韩夫人做了什么?发现了什么?所以才被灭了口?”
百里兰若一筹莫展,“大将军已经去调查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定能将那凶手绳之于法。”
“我看未必。”夏陌风忽而淡淡道,他与常人不同,虽然表面放浪不羁,可实际城府不小,他缓缓说道,“你们还记得普善大师吗?”
文槿荷点头,“记得,就是淮南寺的主持!”
她这么一回,众人脸色一变,瞬间回想起了这件事,当时普善的死,十分蹊跷,成为了当时一大谜案,他的关门弟子夏玉峥,至今也未查到真凶。
夏陌风继而道:“普善大师当时给了韩云绮一个锦囊,你们一定也听韩云绮说过,那锦囊不到一天,就不翼而飞的事情。我猜想,韩夫人的死,一定也跟这锦囊有关。所以,这凶手没那么容易找到。”
他如此一说,大家又是一阵沉默,愁眉不展。
过了一会儿,文槿荷悲伤地叹道:“昨天云绮才大婚,谁料到今日韩夫人就遭了难,生死殊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坐在她身边的文子苏,双眼突然一睁,神色复杂,而就在大家还在为韩夫人的死感慨时,不料他突然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王雯君身边,一把拉起她,迅速冲出了客厅。
众人一脸呆然,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夏香璇担心王雯君,起身就要跟上去,夏陌风却一把拉住她,淡淡道:“凭文子苏的身手,还奈何不了王雯君。”
“就算雯君身手了得,可她哪里舍得动那弱小子一根手指头?!”说完,她就要继续冲出去。
夏陌风却不冷不淡地说道:“韩夫人一死,文子苏大抵是想明白了,人生在世,只有及时抓住,才是最重要的。”
夏香璇一愣,缓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于是放心地坐回位置,不再追上去。
未几,一脸颓废和疲倦的韩昭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人,强颜一笑,“时辰也不早了,各位都回去吧,家母刚离世,绮儿心中定然难受,让她先静一静,你们再来见她吧。”
夏陌风是个爽快人,早已料到今天是见不到韩云绮,只是放心不下,见她有百里华卿陪着,于是便第一个告了辞。
夏香璇接着离去。
吕夫人也不自讨没趣,匆匆离开了。
百里兰若和文槿荷安慰了韩昭几句,也相继回了府。
一时,客厅瞬间空荡荡的,加上屋外倾盆大雨,格外冷清。
他疲惫地望了一眼屋子,坐到椅子上,嘲讽一笑。
他拼命努力,一刻也不敢懈怠,在边疆建功立业,只等有朝一日凯旋而归,母凭子贵,让母亲得到该有的尊严,不再低人一等,可想不到却得此结果。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此时老爷不见客了,您还是请回吧!”
在下人的无奈声中,只见夏辰翊居然冒雨赶来了,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神色焦急,显然是得到消息后,立刻从宫里赶了过来。
他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客厅,最后看向韩昭,焦急地问道:“云绮呢?!”
“劳太子殿下挂心,绮儿正在家母身边陪着。”韩昭礼貌地回道。
夏辰翊闻言,欲往凌云轩赶过去,韩昭劝道:“这是绮儿和家母最后的时光,太子殿下还是别去打扰她们。”
夏辰翊止住脚步,转身,坐了下来。
韩昭微惊,“夜已深,太子殿下明日还要早朝,不回府休息?”
夏辰翊摇了摇头,语气低沉,“知道她难过,我回去也睡不着,索性在这里,心里还能多少有些安慰。”
“太子,绮儿已是百里公子的妻子,你这又是何苦?”韩昭皱眉提醒道。
夏辰翊苦涩一笑,“军师不必担忧,我对云绮并无奢想,只是自从揽月亭一事以后,心里总觉得亏欠她,想为她做一些什么。”
“也许你这样做,并不能得到什么,甚至是她的原谅。”韩昭不想干涉韩云绮的事,可他更愿意看到她一生平顺,不要与皇族里的人牵连太多。
夏辰翊垂下头,笑了笑,“一开始,我想与她做朋友,可后来我想明白了,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了,就永远也回不了头,我如今所做的这一切,并非是要取得她的原谅,也并非是要得到同等的关心,而是......”
他欲言又止,双眸沧桑,“我欠她的。”
韩昭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劝些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执着,事已至此,他就算说得再多,也改变不了夏辰翊经历一番后,刻骨铭心的领悟。
两个人不再说话,就这样坐在屋中,相互沉默着。
韩府外,电闪雷鸣,夜雨凶猛,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
雨水累积,很快便淹没了京都大小街道,百姓们纷纷出门疏通要道,不让自己的后院受灾。
一时,京都陷入一片惶恐和慌乱之中,大雨中,伴随着一阵阵犬叫,小孩的啼哭声、大人们的惊呼声,嘈杂不堪,一片混乱。
这是夏末秋初的第一场大雨,让人防不胜防,急骤而迅猛。
磅礴的大雨中,王雯君被文子苏一路拉出了韩府,跑了一段路程后,她突然一把甩开文子苏,急忙跑开了。
文子苏被甩得有些懵,在背后气急败坏地喊道:“王雯君!你去哪儿?!”
王雯君一愣,转过身,抱歉道:“如今大雨不停,要是一直这样落下去,京都恐怕要出事,我这就带兵去维持秩序!”
她说完,转身继续跑了起来。
文子苏生气的脸,瞬间更愤怒了,他一边追上去,一边喊道:“王雯君,你给我站住!”
王雯君没有停下脚步,只回头蹙眉道:“文公子,如今时辰不早了,你也回府吧!”
文子苏没有武功,不过一介书生,哪里跑得过王雯君,跑了几步,他便气喘如牛地停了下来,瞪着王雯君的背影,气得满脸涨红,“这该死的女人!”
他看着即将消失的王雯君,心中一急,只知道现在不说,又不知等到何年何月了,哪里还顾得上脸面,当即吸了一口气,大声一吼。
“王雯君,嫁给我吧!”
大雨中,王雯君脚步不停,虎背熊腰的庞大身躯,转眼就消失在了转角处。
看着空无一人的大街,文子苏愣了愣,面色一红,不知是怒火攻心,还是羞愤难堪,他一甩袖袍,气得猛跺脚,“该死的蠢女人!该死的胖女人!我文子苏怎会看上如此蠢笨的傻女人?!”
就在他大发雷霆之际,转角处,一个庞大的身躯赫然站在了那里。
文子苏抬眸一看,呆了。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磅礴的夜雨中,只见那庞大的女子如落汤鸡一样,激动地捂着嘴,笑得比哭还难看,那双清亮的眼眸,温柔而感慨,眼下水流如注,不知是雨,还是泪。
文子苏笑了,展开手臂,无奈道:“还不快过来?”
王雯君迈开步子,迫不及待地奔了过来,由于太激动,一时刹不住车,投入文子苏怀中时,两人撞出了数尺远,一起滚到了雨水中。
文子苏惊魂未定,吃了一嘴的泥水,还好被王雯君死死护住,这才免了皮肉之苦。
二人终于停了下来,王雯君便紧紧抱着他,期待地小声问道:“子苏,你刚才说什么?”
文子苏吐出嘴里的泥,哭笑不得地看着怀里的女人,温柔而认真道:“王雯君,你愿意嫁给纨绔不化、浪荡不堪、不知好歹的文子苏吗?”
王雯君哭着笑了,颤着喉咙回道:“我愿意。”
大雨,一浪又一浪地冲击着,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的身子。
文子苏笑了。
此时他心中五味陈杂,感慨、却又难受。
他终于迈出自己的第一步,抓住了心仪的女子,可他终究错过了太多,为何偏偏要等到韩夫人去世,他才明白......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花无空折枝。
人生在世,生死瞬间,需把握眼前,才可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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