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何清沅又见到采菽、采芹两个人在窃窃私语着什么,一边说一边还偷偷看何清沅。
何清沅看着她们,微微挑眉,不知道这两个又在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采菽走过来神神秘秘地问道:“清沅,你去过花市没有?”
“花市?”
“对,就在永定桥那边的长街上,每年过了六月,酉时前后就会花市,我和采芹今晚准备告假出去看一看,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何清沅颇感兴趣:“那花市是什么样的,你能不能先和我说说?”
采菽故作惊讶道:“花市就是卖花的,你竟然不知道。”
何清沅自然知道花市就是卖花的地方,她也知道采菽她们估计是想撺掇着她去。但是她以往长在侯府里,她们对花市的向往让她有点不能理解:“府里不是有园子吗,有什么花想摘的,去园子里摘不就好了。”
“可别这么说,要真是摘了花,被那群婆子们知道了,可是要跳着脚地骂你。”采菽说着,若无其事地瞟了何清沅一眼,见她神色依旧,这才放心地继续道,“她们本是看园子的,整天就宝贝着这些花花草草。你来的晚,有些事情不知道。以往赶上有时候小厨房做个菜,想用点花,奉了姑娘的令去,都要被她们啰嗦上半天,可烦人呢。要是只是掐来玩的,那就跟摘了她们的心肝一样。”
何清沅笑着:“好了先别说这个了,你好好跟我说说花市是怎么样的?”
采菽叹口气:“哎,这个可怎么和你说呢。我这么一说你只会觉得没什么,还是你亲自去看了才知道多热闹。就在永定桥北那一整条街上,过了酉时,路两边到处都是沿街卖花的。什么蔷薇花、荷花、茑萝、木槿、栀子花、牡丹、月季、芍药花等等,街道两边到处都是花团锦簇的,可好看了。有的是京城里的花,还有的名贵品种据说是从水陆日夜兼程地运过来的,不过那种我也没见过几次。”
“卖得最多的是茉莉,那花可香,又便宜,一买可以买一大把。我第一次去时,远远地还隔了一条街就闻到了香味,不过看得多了,就不稀罕了。也就茶叶铺的人经常去买了它们配茶,还要论斤论两地买,每一朵茉莉花都要去了蒂。不过我们买来戴着玩的不用去蒂,付了钱就可以插在头上。”
“现在是夏天,卖得最多的应该还是白荷花,不过那个花那么大,戴在头上就像顶了花冠,要被人笑的。只能拿着长长的梗,在手里拿着玩,拿回来倒是可以插在水瓶里供着,放在房里还可以看好些天呢。要是赶上人多的时候,还没走出去花就七零八落的了。”
“花市最好的时候就是春夏之交,这会人最多,也最热闹。再就是秋天,秋天的时候会有木樨金桂,那会整条街又是桂花香,让人不知道的以为那里和慈恩寺一样,种了一大片桂花呢。”
何清沅听到这里,微微地笑着。
采菽所说的慈恩寺在京城西南近郊,寺内的金桂又称之为佛桂,香气比寻常金桂悠远持久,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每年八九月份,金桂飘香十里,不少百姓都会在那里捡一包桂花回家去做了桂花糖,以求佛祖保佑。
她还是温清沅的时候,因为体弱,没少去过那里听僧人们讲经,和那里的主持了悟大师也算是老相识。不知一别四载,那位大师如今如何了。昔日他总惋惜她不信佛,如今她自然还是不信的,只是再想起以往之事,难免有些感慨。
“既然那样好看,想必那边人肯定很多吧。”
“那肯定的,永定桥北是京城最大的花市,其余的地方要想买花,只能等着人挑着担子去卖,而且人要多才热闹呀。”
“花市一般在永定桥桥北,过了桥,桥南到处都是卖东西的。卖凉粉的、卖瓜果的、卖冰的、卖藤枕、卖竹席的、卖泥人、卖灯的,路边的茶坊有卖双花汤、绿豆汤的,岸上的摊子上有卖臊子面、云吞、肉饼的,热气腾腾的,大夏天的晚上谁吃那个,一出一身汗,回来还要打水洗澡,不过他们的生意倒是挺好。要我说,夏天晚上出去,还是要一碗甘草饮,甜甜凉凉的最好。”
何清沅想了想那个场景,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个还真挺有意思的,一水一桥分南北,一边是一街花香,另一边却是烟火气息。可苦了走在桥上的人了,一边是清雅芬芳的茉莉香,一边令人食指大动的吃食,真不知道该先闻哪一个好。”
听着采菽在旁边说,采芹在旁边忍不住插嘴道:“赶上运气好,碰上贵人们开宴,永定桥那边的河道上说不定还有贵人们的灯船。”
“数十只画舫云集在水面上,外头挂着的都是各式各样的灯笼,据说在那一带待得时间长了,光看灯就能分辨出是哪一家的贵人了。上头更是灯火煌煌,就像天上的星星都扑通扑通掉进了河里似的,照得水面都发着蒙蒙的亮。”
“贵人们很多都站在船上,那通身的气派自然不必说。里面传来的丝竹管弦声好听得很,都是京城里最有名的乐师奏的,旁人往日要听一曲,要数十两银子才能请的动。但那会只要在河岸上或者桥上站着,就能听见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像是从天上云端飘下来的一样。我去年有次听到了,那天晚上梦里还能那段声音,人好像也躺在船上,随着河里的水波一上一下地荡着,头顶上全是星子闪闪地发着亮。”
说到这里,采芹双手托腮,眼里闪闪地发着亮,虽然她的模样没变,仍称不上好看,但那神态看着终于有了几分这个年龄女孩子该有的娇憨天真。
采菽在一旁略带矜持地笑着:“最好的还是碰上画舫上有才子们集会吟诗作对,那会才热闹呢。岸边守了不少人,巴巴地盼着他们喜欢的才子们的诗早些流露出来。他们在船上作诗,作完一首就有人出来,对着河岸唱诵。没过三两日,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还有人给编了曲调呢。”
本朝科举虽然不重诗赋,但文人有才名在外,还是特别受百姓追捧。若是哪位士子诗赋做得好,定然会成为当年科考的热门人物。
想到这里,何清沅下意识地想起来那位沈首辅。
印象中,他还是沈编修时,就不以诗赋见长。何清沅身体还好时,有几次出席宴会时,看到他酬唱赠答的诗赋只不过平平,实在算不上文采风流。
当年他因为婚事被一些贵女讥笑,连这件事都不免被她们用来说笑。说是沈端砚早年生活太困顿,他整日想办法谋生就很艰难了,哪里有什么心思去琢磨这些风花雪月的富贵事呢。其实还是笑话他家贫,变着法地嘲讽他吊着婚事,是想沽名钓誉。
还有的人干脆说,他的文章不过普通平实,那年运气好,碰上一个考官好这一口,这才中了进士。殿试时不过因为相貌好,年纪又轻,合了隆庆帝的眼,这才取了一个好名次。这是对沈端砚能中探花这件事都要说成是运气了。
对这些说法,何清沅当年就不予置评,因为里面让人不自觉替她们羞愧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她的思绪慢慢收了回来,还听见采菽和采芹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讲着。
采菽口才着实不错,把永定桥周边说得绘声绘色;采芹虽然没有采菽那一张巧嘴,但说起来花市附近的事情也头头是到。她们你一言我一语,一副十里长街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仿佛就在徐徐展开,听得让人心驰神往,恨不得与人一起把臂同游,去看看这太平景象。
采菽说了半晌,也有些口干舌燥,笑吟吟地问何清沅道:“清沅,你想不想去看看,我们可以结伴而行。”
何清沅听了有些意动,除了先前那晚被封家娘子拉出去喝酒以外,她一直待在府里,早想出去看一看了。只是,小厨房虽然在内院的角落里,但恐怕出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向采菽提出了这个疑问。
采菽连忙解释道:“这个不打紧的,只要告诉娘子一声就是了。后门的人看在娘子的面子上,肯定也会放我们出去的。”
何清沅转头便去问采薇:“你今晚去不去?”
采薇看了她一眼,别过头去冷冷道:“你要去便去就是了,何必来问我。”
何清沅笑着拉着她的手:“好了,你今天又是怎么了?采薇姐姐,我哪里做的不对,你尽管说我好不好。实在不行,晚上去花市,我去给你买一篮子花赔礼道歉可好?”
她一边说一边凑近了采薇,一张脸笑盈盈的,眉眼也笑盈盈地看着你,实在看得人心软。采薇被她缠得没办法,脸上的神情渐渐松动,最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好了,你别缠着我了,我陪你走一趟就是。”
见采薇终于答应了,何清沅这才心满意足地收手。
或许是因为难得出府游玩,采芹一下午都喜滋滋的,没空盯着何清沅干什么。连向来冷冰冰的采薇都有几分心思浮动。
几人下午的时间有空就凑在一起,商定好了一切。
傍晚前后,她们就早早地跟封家娘子告了假,几个人先回了房换衣裙,然后又拿了点钱,一起结伴从后门出了沈府,向着永定桥所在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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