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哭了,”苗老爷子跟苗氏夫人说:“我这老头子是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见你一回,你的那些姐姐妹妹们,有的是再也见不着,有的是机会不大了。这事啊,我还要谢谢赵姑爷的。”
苗家远嫁的姑娘好些个,能由夫君陪着回来探亲的,这么多年了,不也就赵彰这两口子吗?
老族长听苗老爷子这么说,忙就苗老爷子谦道:“不敢当,七叔父您言重了。”
“你们路上要小心些,”苗四老爷这时道:“就算京城那边有事,你们年纪在这儿了,路上情愿慢些,也不要太赶。”
“是啊是啊,”苗五老爷忙就应和道。
苗氏夫人哭着点点头。
“莫要哭了,”苗四老爷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动作并不十分自然地递了巾帕给妹妹,让他这妹妹擦擦眼泪。
苗氏夫人攥着巾帕,说:“四哥,五哥要保重,多往京城去些信,别让我挂念。“
苗四老爷和苗五老爷都点头说好。
苗氏夫人又看向了自己的老叔父,说:”怎么还来送我们了呢?”
苗老爷子就说:“法不外乎人情,就算你和赵姑爷如今是罪人了,哪条律法说,家人不能来送送的?”
苗氏夫人抽泣一声。
苗老爷子看看老族长,小声说:“赵姑爷,你就当是我这个九十岁的老头子胡言吧,我瞧着这些如今是雷声大雨点小。真要像官府通告里说的那样,那圣上得是雷霆震怒才对,所以啊,你莫要慌,要稳住,你若信赵西楼,那你就不如信下去。”
“人呢,”苗老爷子的说话幽幽然的,带着陈年的暮气,却又一股子经年累世才能积累下来的智慧,老爷子说:“有时候就是赌,往南走还是往北走,做还是不做,选张三还是选李四,选了就不要后悔,若是选错了,能改最好,没机会改了那就认输,这不丢人,因为谁都一个样儿。”
老族长躬身冲苗老爷子行了一礼,说:“是,七叔父,您这话我记下了。”
苗老爷子点点头。
赵安生这时带着小辈们来给老爷子,四老爷,五老爷磕头。
苗老爷子受了小辈们的大礼后,让人将他们带过来的送别礼,给老族长两口子装上车,又认认真真地看了侄女儿好几眼,才道:“去吧,一路顺风。”
苗氏夫人跟苗四老爷和苗五老爷站在一起,兄妹三人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就跟做梦一般,青春年少的时光好像不曾存在过,就这么一转眼,也不知道日子是怎么过去的,他们就都老了。
“会与你去信的,”苗四老爷看着年老的妹妹,有感慨万千,但说出来的,只是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
至于苗五老爷,五老爷这会么很想哭,为了这丢这个脸,所以他根本不敢说话。
江南的冬天啊,说冷也是真的冷,是那种带着水汽的湿冷,冻得人好像骨头里都有一股子寒气,但江南的冬季,枝头的叶还是绿的,水也不会被冻上,还有北来越冬的禽鸟,跟北方的冬季是截然不同的两副情景。
苗老爷子坐在官道旁的送客亭里,看着侄女儿家一行人,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不见。
“秀儿是个有福气的人,”苗老爷子跟两个同样年老了的侄子说:“她这一辈子都会是个有福气的人,在咱家的姑娘里,就数她最有福气了。”
苗五老爷背过身后,抹了一把眼泪。不来送别,他会伤心,这会儿来送别了,他却还是伤心。
苗四老爷则说:“您是说,赵家能平安无事地过这一关?”
苗老爷子咂巴咂巴自己已经掉光了牙的嘴巴,说:“我们回吧。”
苗四老爷再要问,老爷子却是什么都不肯说了。
北上的马车里,老族长握着苗氏夫人的手,说了句:“咱们都争取活长一些,说不定还有机会再到宁州来看看。”
苗氏夫人说:“我们都多大岁数了?”
老族长:“七叔父能活到九十,我们也往这岁数努力啊。”
苗氏夫人说:“想活得长就得少生气,你能做到?”
就这几天,她家这老头子生了多少气了?
老族长咬一咬牙,说:“等赵西楼回来,我一定替他老子教训他。”
苗氏夫人:“你要怎么教训他?”
赵大老爷骂不动,打不着的,你要怎么教训这位?
老族长:“这一次我非狠狠揍他一顿!”
老族长对未来的这个展望,让苗氏夫人的离别之情淡了一点,她家老头子要真能,往赵凌云的身上抡上几棍子,那也是为她出气。她这个当婶娘的,有时候也是真烦这个浑人,这人就不让你安生日子啊。
“阿嚏,呸!”站在雪地里的赵凌云打了一个大喷嚏,回身这位就一巴掌拍在了葫芦的脑袋上,说:“这天怎么这么冷的呢?”
葫芦抱着脑袋,强忍着才没冲他家主子翻白眼,天冷天热是能由他说了算的?
赵凌云:“钱五呢?咱们这都快要走了,我怎么还没瞧见他?”
葫芦说:“主子,钱五少爷昨晚上哭了。”
赵凌云呆了一下,说:“哭了?被冻哭的?”
葫芦:“木头说五少爷想家了。”
赵凌云:“你说什么?”
葫芦:“五少爷是想家了。”
赵凌云:“他现在想家不觉得太迟了吗?”
葫芦说:“那小的就不知道了,反正五少爷是想家了。”
“这不闹吗?”赵凌云踢飞一脚雪,往钱堂住的帐篷走了,说:“这他娘的叫什么事?我要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我就不带他来了!”
葫芦耸耸肩膀,钱五少爷也不想来的啊。
“我们什么时候走?”二王子站在不远的地方,大声问赵凌云。
赵凌云:“再等会儿,老五哭鼻子,我瞧瞧去。”
二王子:“他什么?”
赵凌云:“哭鼻子,就是哭了,懂了没?”
二王子:“他为什么要哭?”
赵凌云:“被冻哭了。”
二王子:“……”
真他娘的活见鬼了,一个大男人还能被冻哭了?
“帐篷里不是有烧火吗?”二王子不相信地问。
赵凌云因为要张嘴说话,所以一个不小心就吃了一嘴雪,咳了好几声后,这位没好气地道:“我们老五没受过这个罪,别说烧火了,你就是把烧了,他也是冷。”
这样的话,二王子就没什么可说的了,“那你们快点啊,”二王子只得催了一句。
“知道了,知道了,”赵凌云很是不耐烦,“二胡,老子赚你这个钱,真他娘的不格算,老子这是拿命赚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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