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浅灵惊诧,所有的太医、宫人都忘记了君威礼仪,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愕然望向帝王。
周皇后胸口起伏,实在被气得狠了:“陛下!她私藏媚药,争宠无度,以致害了您,怎么能饶了她?”
祯和帝眼睛半睁,像是酒醉过后睡了一觉,懒懒的,带着余醉,很无所谓的样子:
“朕知道,那又如何了?是朕允许的。”
“朕日理万机,疲乏至极,朝内朝外无人能解朕之忧愁,唯得了这么一朵解语花,能叫朕舒心,叫朕高兴,能给别人给不了的快活,皇后,你掌管六宫,连朕也要管上了吗?”
他眼中透着不耐与威胁,浅灵试图在祯和帝脸上找到一丝作伪的痕迹,可是她没有找到。
那个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都会予皇后以特殊对待的帝王,没有留下任何往日熟悉的迹象。
浅灵扭头去看周皇后,见她面色黯淡,却并未露出诧异的神色,想来这段时间里,类似的事情她已经经历过许多,已经见怪不怪了。
浅灵站出来道:“陛下,皇后娘娘知晓妙嫔乃您的心头所爱,并不想擅自处决她,只是吓唬吓唬她罢了,因为是臣女央求,要讨回一个公道。圣上有所不知,您昏过去之后,妙嫔第一时间不是关照龙体安危,而是污蔑臣女谋害陛下,借机命令禁军杖杀臣女。如此心性歹毒,臣女不出一口恶气,自然不服。”
祯和帝哼笑了一声,慢慢朝妙荷走过去,执着她的手将她拉起来,妙荷一脸感恩与温顺,祯和帝便揩掉了她挂在脸上的一滴泪。
“不过一介小小臣女,荣光都是朕赏赐的,就算朕的妃嫔真的想要你的命,你也只有感恩戴德的份。”
他斜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周皇后,又继续道:“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朕这一次且饶了你,便罚你到五华门外跪两个时辰。”
周皇后怒极反笑:“好好好,陛下果然是‘赏罚分明’。等明日朝臣问起岳楼飞之女因何遭了申饬,便说浅灵被宣进宫,目睹了陛下纵欲过度昏厥,差点惨死在禁军手下,然后便被醒来的陛下罚跪。陛下,这么说您可还满意?”
祯和帝亦冷冷地回视她:“你在违抗朕?”
“朝廷尚有谏臣言官,时刻规劝陛下行径,臣妾效仿之,忠言逆耳,陛下是听不得了吗?妙嫔只是一个嫔,却能让陛下色令智昏,迷了心智,不惜颠倒黑白,带头坏了宫规朝律,说一句祸国殃民也不为过。”
“只是一个嫔?”祯和帝拉长了调,眯眼觑着周皇后,忽然开口道,“好,那朕便擢封妙嫔为淑妃,如此,皇后可有异议?”
周皇后瞪大了眼睛,完全不可置信。
殿中气氛微妙起来,祯和帝气势威严,而周皇后也毫不退让,互相瞪看着。
妙荷在不知所措之后,心又缓缓落了下来。
她多虑了,祯和帝确确实实中了蛊,不然他为何会痴迷自己到明目张胆偏袒的程度?
得知这个真相,她贴祯和帝贴得更近,看向周皇后的目光充满了挑衅。
周皇后声音微颤:“陛下,您好糊涂啊!”
“大胆!”祯和帝吼了一声,“皇后尊卑失度,看来是掌管六宫累了,便由淑妃协理六宫,代皇后操劳吧。”
妙荷面上展露出巨大的惊喜,而周皇后不甘愿,还要再争,浅灵连忙道:“圣上教训得是,臣女不该刺撞淑妃娘娘,应当受罚。”
她转过身,向周皇后屈膝:“是臣女任性,连累娘娘了。”
周皇后明白浅灵这是不愿再牵累自己的意思,她自己也知这么跟陛下硬碰硬没有好处,可她不甘心啊。
她是深宫之人,受点委屈也就罢了,可看浅灵遭此不公,她岂能忍下这口气!
浅灵暗中轻抚了抚周皇后的胳膊,让她冷静下来。
祯和帝处置好了她们,又道:“洛重河在外面?”
“是呢,他杀了武达,自知罪孽深重,跪在外面呢,等着陛下发落呢。”妙荷扶了祯和帝坐下,又蹙眉叹道,“唉,武统领,真是可惜了。”
“是可惜了。”祯和帝道,“陈国公府那边,不可不给一个交代。”
“传令下去,洛重河削爵削官,贬为庶人,再杖一百,打入天牢。”
浅灵抬起头,正对上妙荷暗含挑衅的眼神。
浅灵咬紧了牙关。
这皇帝,不是被夺了舍,就是中了蛊了,否则一个人不可能转变这么快。
看来淳王从尹泰那里得到的蛊,除了九日枯,还有别的东西。
被驱逐出去的时候,浅灵正好看到禁军押着洛重河要去行刑。
浅灵走过去,对徐垣道:“我跟他说几句话。”
徐垣刚想冷嘲热讽一番,浅灵却已经越过他,走到洛重河跟前了。
“抱歉,连累你了。”
洛重河耸了耸肩:“是我连累你,妹妹只是一个钩子,我才是他们要钓的大鱼。”
浅灵伸手握住洛重河的手腕,实则把三枚针丢进了洛重河的掌心里。
“丹田,内关,重海,各一枚。”她低声道。
洛重河冲她略一勾唇。
“我知道,小时候义父揍我,娘就是这么帮我的。”
浅灵没有多说什么,被宫人押出了宫,按跪五华门前。
五华门乃官员往来进出密集之地,众人见状,纷纷驻足而望。
“岳大将军才回来多久,他女儿怎么被罚了?”
早些时候宣她进宫的太监清了清嗓子,摆着拂尘道:
“圣上有令,义清郡主不敬宫妃,搅乱内廷,罚于五华门前跪足两个时辰,以儆效尤!”
众人恍然大悟地点头,再一想又疑惑了:
“淑妃娘娘是谁?宫里什么时候有淑妃了?”
太监却又不搭话了,扭身就回了宫。
栖月冲破人群,跑到了浅灵身边,也跪了下来。
“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浅灵摇头:“且不说这个,他呢?有没有消息?”
“刘信回来,说长水船厂确实烧了,也死了人。这个,”栖月捧出一枚玉佩,带上了哭腔,“是从船厂里找到的。”
浅灵低眉一瞧,视线顿时凝固。
正是姬殊白那枚松鹤纹的羊脂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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