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泽别的本事没有,但是论下跪磕头,却没有人比他做的更熟练,他在国师府门口跪下后就没有再起来。
到了晚间的时候,天上飘飘洒洒的下起秋雨来。
雨丝入骨,尽是冰寒,但他却动都没有动。清庭是因为他的疏忽才受伤的,他不能不管她。这次,不管萧询和陆念锦怎么为难他,他都必须坚持下去,将陆念锦请回去为她诊治。
一夜漫漫而过,萧泽腿上原本就有伤,现在更是疼的钻心,他拼命的忍着,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低垂着眼皮,他不知道自己还要跪多久。他只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
这般想着,忽然只听一声闷响,下一刻,国师府的大门打了开来,一个身穿玄衣的死士从里面走了出来。
死士正是青一。
他紧绷着脸,走到萧泽的身边,冷漠道,“四皇子回去吧,一个时辰后,太子妃会去四皇子府为孟大小姐诊治。”
“此话当真?”萧泽大喜过望,不敢相信的问道。
青一点了点头,“是!”
“带你们主子回去罢!”说着,他又吩咐了一声站在萧泽身后的侍卫。
侍卫名叫白榆,他听了青一的话,微微点了点头,便将萧泽从地上搀了起来,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国师府,洛神苑。
陆念锦正在和萧询用早膳,看到青一过来,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挑唇问道,“话都跟萧泽说了?”
青一拱手,“回太子妃的话,都说了。”
“那就好,”陆念锦点了点头,又看了他一眼,“下去吧!”
青一拱手退下。
坐在膳桌对面的萧询深沉的扫了陆念锦一眼,“用本宫陪你去吗?”
“不用,”陆念锦摇了摇头,“只是一桩小事,我自己就能解决的。”
“嗯,”萧询应了一声,没再言语。
早膳后,陆念锦让芸姜去药房拿了药箱,主仆二人便出门去了,自然,暗中还是有死士追随的。
“太子,您也该进宫了。”青一站在萧询的身后,提醒道。
萧询眸光沉了沉,看着陆念锦离开的方向,却道,“进宫的事随后再说,你先跟本宫去一趟四皇子府。”
青一诧异,“您要跟踪太子妃?”
萧询冷冷的瞪了青一一眼。
青一立刻识相道,“是属下的错,属下说错话了!”
萧询收回目光,没再言语,拔腿直接朝外走去。
一个时辰后,国师府的马车在四皇子府外停了下来。
车夫掀开车帘,陆念锦搭着芸姜的手下了车。
萧泽自从回府后,就一直在门口恭候着,此时看到陆念锦过来,他立刻迎了上去,道,“太子妃,您来了。”
陆念锦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拢着手站在那里,清冷道,“我可以答应你救孟大小姐一命,不过,这诊金吗……”
“太子妃想要什么?”萧泽肃了面容追问。
陆念锦看了芸姜一眼,芸姜立刻从袖中取出一封文书来,连着笔墨和印泥一起递给萧泽道,“四皇子,这就是我们太子妃要的东西!”
萧泽接过去看了一眼,纸上写的却是,在孟清庭醒后,陆念锦要从两人在京城的铺子里随机挑走十个。
萧泽看着这份文书,微微的变了脸色,“太子妃这是趁火打劫?”
陆念锦倨傲,“那又如何?”
萧泽瞪圆了眼睛,沉默不语。
陆念锦嘲讽的反问,“难道四皇子的未婚妻在四皇子的眼里连十个铺子都不如?”
“自然不是这样!”
“那你就签啊!”
萧泽被陆念锦这般逼迫着,没有办法,只能按了手印,签了自己的名字。
陆念锦这才带着芸姜往四皇子府里走去。
孟清庭自从出事后,就被安顿在了书房的隔间,陆念锦推开书房的门,径直走了进去。
她在床边坐下,仔仔细细的为她检查了一遍。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降温,至于脑中因为摔伤而出现的淤血则急不得,她需要打造一些特殊的工具,才好将淤血吸出来。
“笔墨!”她转过身,冲萧泽吩咐了一声。
萧泽一挥手,就有人将笔墨送了上来,陆念锦沾了墨汁,用最快的速度写就一张药方,交给萧泽,“让人去抓药,再去找个婢女来。”
“找婢女做什么?”萧泽问。
陆念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自然是帮着孟大小姐擦身降温。”
“哦!”萧泽尴尬的点了点头,然后朝管家看去,“将容药叫过来!”
“是,四皇子!”管家往外走去,没多久,容药就过来了。
陆念锦直接递给她一瓶药酒,道,“用帕子沾着这个去给你家姑娘擦身,多擦几遍,再配上汤药,很快就会降温了。”
“多谢太子妃!”容药道了声谢,才将药酒接过去。
陆念锦做完事情,看了萧泽一眼,转身就往外走去,芸姜则提着药箱跟上。
“太子妃这是要做什么去?”萧泽意外的追上前问。
陆念锦回过头,“一个时辰后她就会退烧,我现在回去准备一些东西,三日后再过来一趟,将她弄醒来。”
“一个时辰后真的会退烧?”萧泽有些不相信。
陆念锦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你等一个时辰不就知道了!”
萧泽:“……”
他还想再让陆念锦多留一会儿,可陆念锦却理都不理他,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萧泽没办法,只好回房继续守着孟清庭。
四皇子府书房外的隐蔽处,青一觑了自家主子一眼,低声道,“太子,太子妃出来了。”
萧询没理会青一,只是静静的看着陆念锦,确定她平安无虞的离开四皇子府,才运起轻功抽身而去。
他比陆念锦回府早一步。
陆念锦进洛神苑的时候,他正坐在桌边喝茶。
看到她进来,他抬起头问了一句,“回来了?”
陆念锦嗯了一声。
萧询递了一杯茶给她,又问,“如何?”
陆念锦扫了他一眼,“放心,死不了。”
萧询:“……”
这语气是怎么一回事,吃醋吗?
陆念锦将萧询眼中的情绪看的分明,她不自在的看了他一眼,转移话题道,“有件事,我需要太子帮忙。”
“哦,何事?”
陆念锦道,“孟清庭因为甩上后脑,颅内有些淤血,我要在三天内将她救醒来,就必须将她颅内的淤血吸出来一部分。”
“你想怎么吸?”
陆念锦想了下,觉得这东西用嘴也说不清楚,干脆起了身道,“太子先等我片刻!”说完,就朝外走去。
半刻钟后,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她手里就多了一张图纸,图纸上画着的正是现代医学中用来吸取淤血的细长针筒。
“太子能否找人帮我定制几根这样的针筒?”她将图纸交给萧询。
萧询看了片刻后,皱起眉来,“锦儿,你是要将这长针刺进孟清庭的颅内?”
陆念锦点了点头。
萧询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这件事不是儿戏,你可知道,你要是失败了,你会是怎样的下场?”
陆念锦沉默了片刻,挑眉看向萧询,冷声问道,“太子这是心疼孟大小姐吗?”
萧询叹了口气,“你明知道本宫不是这个意思。本宫说过,她的生死,本宫并不在乎,我心里在乎的就只一个你!我怕你一时不察失败,铸成大错,更怕你被人污蔑、千夫所指,心里难过。”
“是吗?”陆念锦反问。
萧询沉肃的颔首。
“可这件事我一定要做。”陆念锦停顿一下,挺直了脊背,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为什么?”
“我想知道前世的事,所以孟清庭必须要活着。”
萧询拧眉不赞成,“可眼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陆念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被他捏在手里的图纸,“太子只说,会不会帮我这个忙罢?”
萧询与她四目相对,良久,他知道他没有办法说服她,只能妥协的点头,“本宫帮你。”
“我三天后就要用这个针筒。”
“嗯。”萧询说完,起身朝外走去。
陆念锦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垂了垂眼皮,将屋里的婢女都斥退后,朝着屏风后走去。
她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锦榻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其实,她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那就是这辈子她还有没有可能再回到现代!
若是有机会回去的话,别说一个萧询了,就算加上极儿,她也不可能为他们留下来。
她有她的家,她只想回她的家!
但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想留在云朝。
而孟清庭,她有着前世的记忆,她一定知道她最后的结局。
所以她必须活着!
三日后,萧询将七只精钢所制的针筒交给陆念锦,陆念锦带着芸姜去了四皇子府。
萧泽是真的担心孟清庭,也是真的担心她会失言,这次仍是在门口等着她,看到她下车,他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缓和脸色上前道,“太子妃,你终于来了!”
陆念锦淡淡的觑了他一眼,径直朝四皇子府里面走去。
书房隔间里,孟清庭因为退烧,又吃着她给开的药,气色好了不少。
“你们都出去!”替孟清庭把过脉,确定她可以承受得住抽去淤血的痛苦后,她侧过脸,朝着萧泽吩咐道。
萧泽一脸震惊,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也要出去?”
“不然呢?你要偷窥孟大小姐衣衫不整的模样吗?”
萧泽:“……”他红了红脸只好退了出去。
“你也出去!”陆念锦又看向容药。
容药一脸的挣扎,“奴婢是小姐的贴身婢女,小姐沐浴从来不避着奴婢的!”言下之意,她就不用回避了吧!
“出去!”陆念锦冰冷的看着她,不耐烦道。
容药扁了扁嘴,委屈巴巴的退了出去。
“你在门外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等到所有人都出去后,陆念锦冲着芸姜吩咐道。
芸姜领命,去了门口把风。
陆念锦则开始给要用到的工具消毒。
消完毒,一切准备停当,她才将床上的孟清庭扶了起来,将她整个人固定住,然后取了剃刀,为她剃起头来。
她用刀的功夫不错,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将孟清庭养了十几年的乌黑长发全部剃了个一干二净,那明光闪闪的一颗光头,能晃花人的眼。
虽然有些不道德,但陆念锦还是忍不住暗笑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才找准穴位,将针筒刺进了孟清庭的颅内。
她一点一点,慢吞吞的试探着,试图将淤血吸出来……
这过程真是别样的艰难,根本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
半个时辰后,等到一切结束时,她总共吸出了小半碗淤血,整个人靠着床柱,满头大汗,都快虚脱了。
过了很久,她才缓过来,再次走向孟清庭,帮她将身上的银针拔了下来,又在她人中上狠狠的刺了一下。
孟清庭吃痛,从深度昏迷中幽幽的睁开眼睛来。
“你……”她实在太困了,身上又疼,看了陆念锦半天,都没认出眼前的人是谁来。
陆念锦眸光亮了亮,她这样的状态不要太适合催眠。
她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来,在孟清庭的眼前晃了起来,嗓音低沉而悠远道,“孟清庭,你看着这块玉佩……你现在很困,很想睡在一个很舒服的地方……你觉得很轻松……”
眼看着孟清庭的眼睛迷离起来,她放慢了玉佩的晃动,沉声道,“你是谁?”
“我……我是孟清庭。”
“你今年几岁?”
“十七……”
“你记得你的夫君是谁吗?”
“我的夫君……”孟清庭喃喃着,最后变了声调,道,“三皇子,三皇子萧德,他是我的夫君。”
“你是如何嫁给他的?”
“……他很有才华,很会说话,第一次见我,他说我的画很有灵气,说我长的极美,比他府上的正妃、侧妃都要美……第二次见,他碰了我的手,第三次,他亲了我,第四次……”孟清庭无意识的说着。
“那他婚后对你好吗?”陆念锦沉吟了片刻,又问。
孟清庭的脸色却因为她这个问题而狰狞起来,催眠状态也不稳定起来。
陆念锦不敢再问下去,她正要安抚她一番,换一个问题,谁知这时孟清庭却开口了,她咯嘣咯嘣的咬着牙道,“刚嫁进三皇子府做侧妃的时候,他对我是极好的,不过后来,他很快就厌倦了我,接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进府,那些女人在我面前炫耀,欺负我,他都视而不见!”
“还有他的正室罗氏,他明知道那个毒妇害了我三个孩子的性命,他却不肯为我出头,反而怪我没本事保住自己的孩子……”
关于三皇子府的事,陆念锦听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
她没想到,萧德竟是这样一个好色、薄情寡性的东西。
等孟清庭看说完后,她便问起最后一个问题,“陆念锦,这个人你知道吗?”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孟清庭睁着无神的眼睛,恨声道,“我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做成人彘……”
陆念锦:“……”
她咬着牙,强忍着愤怒,压平声音道,“你为何会如此恨她?”
“这个贱人!”孟清庭忿忿道,“她明明只是捡了我不要的东西,却凭什么比我过得好上百倍,千倍不止!”
“萧询哪怕做了皇上,都没有纳过一个妃妾,他的眼睛里,心里就只有那个贱人!”
“他还挖自己的心头肉,给那个贱人做药引!”
“那个贱人,明明染了天花,就要死了,可萧询愣是将她从阎王殿里带了回来……”
“明明……明明他一开始是喜欢我的,他是我的青梅竹马,小时候他只喜欢我的,可最后却便宜了陆念锦那个贱人!”
……
陆念锦呆呆的坐在那里。
她已经听不到孟清庭后面的话了。
她满脑子都是那句,萧询做了皇上后,身边也只有她一个人,他为了救身染天花的她,更不惜以命换命,挖了自己的心头肉!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傻的男子!
他是皇上啊!
他为了一个女子这样,将这天底下的百姓置于何地……
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
这一刻,陆念锦迫切的想要见到萧询。
她想念他。
她从来没有这样想念过一个人,哪怕那个人,她一个时辰前刚见过。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不知何时,芸姜突然出现在她的身边,递给她一块帕子问道。
陆念锦仰起脸看向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没什么。你将药箱收拾一下,我们回去吧!”
“那孟大小姐……”芸姜一脸惊讶的朝被剃光了头发的孟清庭看去。
陆念锦勉强撑起身子,走到孟清庭身边打了个响指。下一刻,孟清庭便朝床榻上倒去!催眠效果已经解开了。
两人收拾好东西就朝外走去,萧泽一直在外面等着,看到两人出来,他立刻上前问道,“太子妃,清庭她怎么样了?”
“没事了,过几个时辰就会醒过来了!我就不久留了!”说着,她便朝外走去。
萧泽知道自己就算想留也留不住她,只好看着她离开,然后疯狂的朝着书房隔间跑去。
他想过一千种一万种孟清庭被治好的样子,只唯独没有想过,她会变成一个秃子。
“清庭!”过了很久,他才朝她走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一脸复杂的摸着她粗糙的光头叫道。
孟清庭是真的没有力气,别说睡几个时辰了,就是几天她也能睡的过去。
再说陆念锦,她离开四皇子府后,上了马车就直奔国师府而去。
到了国师府,她甚至等不及芸姜来扶她,就自顾自的下了马车。
芸姜看着自家姑娘着急的模样,真是一脸的懵逼。
单手托着下巴想,难道姑娘是急着去如厕?
可看她刚才在车上的表情,也不像啊!
带着心里的疑惑,她跟着跳下马车,三步并两步的朝陆念锦追去。
快进国师府的时候,她才追上了她。
“姑娘,您怎么走的这么快?”
陆念锦也是听芸姜问起,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过着急了,她故意放慢了步子,道,“没什么,我只是想极儿了!”
“是吗?”
“不然还能如何?”陆念锦瞪了身边的婢女一眼,不悦道。
芸姜被主子训斥,小心翼翼的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问。
而陆念锦,她说的虽然是想见极儿,但是一进洛神苑,就问起芸姝来,“太子可在?”
芸姝摇了摇头,福身道,“回太子妃的话,太子进宫去了。”
“哦!”陆念锦低低的应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一抹失望。
萧询,她这么想见他,他怎么能不在呢!
芸姝瞧着自家主子失神的模样,忍不住问了句,“太子妃找太子可是有什么要事吗?要不要蔡大人去宫里禀报一句?”
“不用了。”陆念锦摇了摇头,“还是等他晚上回来再说罢!”
反正他又不可能住在宫里,便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了。
再说,她也得斟酌下,有些话该怎么对他说。
这般想着,过了一会儿,她又问起极儿的情况来。
芸姝一面陪着她朝西次间走去,一面笑着道,“小郡王乖得很,从来不会哭闹的,就是有时候会想太子妃,抱着太子妃给他做的布老虎不撒手,奶娘想拿走都拿不走。”
陆念锦听芸姝这般说着,心更软了。
她一到西次间,就迫不及待的将极儿抱了起来,贴着他的小脸,笑盈盈道,“极儿宝贝,有没有想娘亲啊?”
萧极双眸发亮的看着自己母亲,轻启红嘟嘟的唇儿,响亮的喊了一声,“想!想娘!”
“真是娘的好极儿!”陆念锦说着,啪叽一声,在他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下,极儿笑的更加开心了。
陆念锦陪着他呆了好一会儿,直到他困了,她坐在悠床边,看着他昏睡过去,才回了寝房。
陪孩子是最累人的事情,更别说极儿现在越来越重,陆念锦在罗汉床坐下后,只觉得浑身都酸疼的厉害。
她正打算睡一会儿,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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