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竹闻言,弱弱的看了旁边的陆念锦一眼,道,“太子,这件事奴婢只能跟你一个人说。”
萧询沉默。
陆念锦识相的笑了笑,道,“太子,那我先去药房一趟。”说着,她转身朝外走去。
萧询目送她离开,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将目光再次落在秀竹的身上,道,“说罢!”
秀竹咬了咬下唇,看向萧询的目光突然变得羞涩起来,良久,都未开口。
萧询对陆念锦之外的女人,一向没什么耐心,他皱了皱眉,冷声道,“太子妃已经回避了,你还有什么条件?”
“没、没有!”
“那就说!”
“回太子的话,”秀竹抬起头,直直的朝萧询看去,嗫嚅道,“奴婢想说的是,奴婢喜欢你,在奴婢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深深的喜欢上了你,奴婢……”
“闭嘴!”萧询一听是这些无用的事,当即不耐烦的打断了她,道,“你想跟本宫说的就是这些?”
“是……”秀竹低低的应了一声。
萧询抬起手,一指门外,道,“出去!”
“太子……”秀竹还想再说些什么,萧询的目光却越发犀利起来,冷冷的看着她,道,“出去!”
秀竹通红了眼睛,不肯走,甚至还想膝行着上前,抱住萧询的大腿,萧询被她黏黏糊糊的目光看的恶心至极,在她距离他还有半步时,突然抬脚,狠狠的踹在她的胸口上,怒声喝道,“滚!别再让本宫看见你!”
“太子!”秀竹直直的朝后倒去,唇角溢出一丝鲜血来,她看着萧询,绝望道,“奴婢在国师府伺候了太子这么多年,却不想太子对奴婢竟然如此无情,奴婢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今日便死在太子的面前,这样也算与太子有了些许关联……”话落,她拔下头上的一根银簪就往自己的脖子扎去。
却说陆念锦,她嘴上说的是要去药房,但实际上却没有离开寝房,而是躲在外面的幔帐后听壁脚。
眼下听到秀竹自裁的痛呼声,她再不敢耽搁,直接冲了进去,上前就要帮秀竹止血,可秀竹看着她的眼里却充满了怨恨,直到彻彻底底地闭上了眼睛。
“……”陆念锦的手还搭在她的颈动脉上,但已经感觉不到一点儿的跳动。
“锦儿,这不关你的事,”萧询走下床来,紧紧的握住陆念锦冰凉的手,道,“是她自己鬼迷心窍,不关你的事。”
陆念锦闻言,只是不语,她怔怔的看着秀竹的尸体,想着她看她的最后一个眼神,低沉道,“我知道这件事不怪我,可、可我只要想到她的最后一个眼神,我也不知道为何,就是忍不住难过。”
“有我在。”萧询将她的手握的更紧,扳过她的头,深深的看着她,“我们先出去吧,这里会有人处置。”
“嗯。”陆念锦低低的应了一声,被萧询拖着,一步一步的朝外走去。
离开洛神苑后,萧询直接将陆念锦带去了国师府的主院,也就是他以往所住的云阶院。
云阶院的布置趋近于国师府的整体布置,里面几乎没有一株花草,有的只是一丛丛仅到小儿膝盖左右的灌木丛。
不过这个时候,陆念锦也没注意这些,她跟着萧询径直进了寝房。
寝房中也是冷色调的布置,只有一架床,一只条案,两架多宝阁,床上被褥是深蓝色,接近墨色。
“以后就住在这里吧!”萧询将她安顿在桌边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陆念锦接过水杯,捧着点了点头,“谢谢!”话落,顿了片刻,她看着萧询又道,“你的身子也不好,快上床躺着吧!我没事的,缓一会儿就好了。”
“我陪着你,”萧询没有上床,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跟她讲起别的事情来,是他在天算门的时候,给人算命的事。
“那时候我刚进天算门,虽学了一身的周义,却不通人情世故就,跟着师弟、师侄们一起下山历练,摆摊子算命,他们算出不好的事情,说的都极隐晦,只有我不知世故,一个男子带着未婚妻来算婚礼的日子,我算完后,一本正经的告诉他,他的妻子以后会有二心;一个老管家来给他们老爷算开宴的时辰,我跟他讲,他们家老爷根本活不到寿宴那日;还有一个妇人来给自己的儿子选订婚的宅子,我与她说话实说,人间的宅子,她儿子只怕用不着了,得算阴宅……”
“然后呢?”陆念锦果然被他说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一手托着腮,兴致勃勃的问,“你的摊子是不是被砸了无数次,然后生意冷清,你就日日发呆度日?”
萧询摇了摇头,“你只猜对了一半。”
“哦?”
“当时,我的摊子的确是被人每日一砸,不过之后却没有生意冷清,而是彻底的没了生意,城里的人都说我是灾星,妖道,更是直接将我告上了公堂,要斩了我。”
“接下来呢?”
“来臣夜里去见那个知府,亮出了大内侍卫的腰牌。那知府畏惧来臣的身份,只好放了我,不过却不许我再进城一步。”
陆念锦听他没有受苦,微微的松了口气,跟着,又笑了起来,“没想到,你当年还有这般烟火气的时候。”
萧询没作声,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看向她道,“困了吧,要不要去床上睡一会儿?”
陆念锦摇摇头,“不困,我还想听太子说天算门的事情。”
“其他,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等京城这边尘埃落定了,我倒是可以带你回天算门一趟。天算门建在天山上,一年四季都有积雪,更有六七个月都在飘雪,除了冷点,景色倒是极美的,那里还有大片的雪松,常年青翠,十分挺拔俊美。”
“好啊!”陆念锦轻轻的笑了笑,“我等太子带我去。”
“嗯。”萧询应了一声。
过了片刻,又道,“要不,你还是睡一会儿吧?”
“我说了,我不困!”陆念锦眸光深深的盯着萧询,忽然反问道,“阿询你不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怎么会?”萧询笑,“我就是觉得你太累了,想让你好好的歇着。”
“是吗?”陆念锦不信,她垂眸微微思量了片刻,抬起头道,“你不会是觉得秀竹的死背后另有凶手罢?”
萧询叹了口气,沉吟良久,道,“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我就不瞒你了。我的确怀疑,秀竹的死另有隐情。”
“这话怎么说?”
“皎兰她们四个都是你过来之前,我打发出去的,她们四个虽然都是京城本地的人,但所户口所在地却并不在一起,你觉得,若是没有别的理由,她们四个会在一天之内,同时出现在国师府?”
“好像不大可能!”
“所以,这其后必定有文章。”
陆念锦明白过来,“太子一直想打发我睡觉,是想安排人去查这件事?”
萧询点了点头,“能将手伸到国师府来,这个人的势力不容小觑。”
“还真是,可阿询你的身子,并不适宜操心这些事情,要不还是我来吧?”
“不必,”萧询摆了摆手,“你素来胆小,还是本宫来罢,再说了,这种事,本宫只是动动口,吩咐一两句,又不用本宫跑腿,累不着的。你先歇息,本宫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那你一路小心。”陆念锦站起身来,送他出门。
萧询临走前,又叮嘱了她一句好好歇息人,然后才转身离开。
他径直去了书房,书房中,来臣和青一已经在等着。
两人见到萧询进来,立刻拱手行礼。
萧询看了许久不见的来臣一眼,道,“你回来了?”
来臣颔首,“回太子的话,今日刚回来。”
“可要休息几日,再回来当差?”
“多谢太子好意,这却是不用了,属下已经习惯跟在太子的身边,为太子做事,这几个月不曾跟在太子身边,着实想的厉害。”
萧询点了点头,“刚好有一件事,要交给你。”
“太子请说!”
萧询先将梅兰竹菊四人的异常说了一遍,说完后,看向他吩咐道,“本宫不确定落梅和存菊有没有被人收买,你带着她们,即刻出府去天平村,协助刑部尚书袁通将天平村的连环杀人案查清楚!她们两个没有被人收买最好,若是确定被人收买了,便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是,太子!”来臣答应了一声,顿顿又问,“太子还有别的吩咐吗?”
“暂时就这一件,你先去做!”
“是!”来臣说着,退了出去。
萧询看着他离开,又回头朝青一看去,道,“这段时间,国师府多加三成的死士,务必将整个府里布满眼线,莫要给有心人可趁之机,你可明白?”
“属下明白。”
萧询嗯了一声,片刻又问,“对了,上次紫藤府刺杀的人,你可有查出来幕后凶手到底是谁?”
“回太子的话,那些人原本是江南的水匪,刑房的人用了不少手段,他们才招供,收买他们的是虎镶卫的首领。”
“又是虎镶卫!”萧询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看来,陆赫的日子还是太清闲了。”
青一不语。
萧询想起陆赫曾亲手杀死慕氏的消息,目光一转,看向青一道,“想办法,将陆老夫人死因异常的消息送去漪澜宫。”
“是,太子,”青一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漪澜宫,没多久,陆贵妃就收到了青一命人传递的消息。
“你们在说什么?”她从四角亭后面走出来,三步并两步的朝着正在闲话的几个婢女走去,厉声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奴婢、奴婢什么都没有说。”
“对,奴婢什么都没有说,皇贵妃娘娘明鉴!”
几个婢女自然不敢承认,她们跪在地上,不停的磕起头来。
“将她们带回漪澜宫!”陆贵妃深深的吸了口气,一脸阴鸷的望向身后的婉华姑姑说道。
婉华姑姑领命,向身后的几个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立刻拎起三个宫女往漪澜宫的方向走去。
漪澜宫正殿,殿门紧闭。
安静又沉闷的殿中,陆贵妃一脸铁青,死死的盯着脚下跪着的三个宫女冷声道,“将你们刚才在园子里说的话再重复一遍!如果,你们不想死的话!”
“……”三个宫女面面相觑,身子已经抖成了筛子。
“还不快说!”陆贵妃迟迟等不到她们开口,忍不住用力的拍了下矮几。
三个宫女都是胆小的,当即,哆嗦得更厉害了,她们身子压的越发低,良久后,终于有一人开口道,“回、回娘娘的话,奴婢们这些话也不是瞎传的,而是尚宫局的一个老嬷嬷在酒醉后自己说出来的,她说陆老夫人的脖子上有一道手掐的痕迹,还有她头上的伤口也不像是被假山撞到的,而是……”
“而是什么?”陆贵妃越发没有耐心了。
宫女咬着牙道,“而是撞在了什么尖锐的东西上,比如桌角一类……”
陆贵妃听完后,整个身子都朝后倒去。
她记得,她娘出事前,是跟她爹在一起的,如果,她是说如果,她娘的死真有什么隐情,那她爹岂不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不然,为何他提都不提这件事?当初她想看她娘最后一眼时,她爹也花言巧语,百般阻拦。
“娘娘,”婉华姑姑见陆贵妃陷入沉思,不有低低的叫了她一声,又朝跪地在上的三个宫女看去,意思很明显,这三个嚼舌根子的宫女要怎么处置?
“若是本宫没有记错,她们应该是景妃宫里的人罢?”陆贵妃看了几人两眼,忽然问道。
婉华姑姑点了点头,“是,她们三个都是重华宫里的二等宫女。”
“送去慎刑司罢。”陆贵妃已经知道景妃的下场,对于她宫里的人自然不会手软,冷冷一句话就定了三人的生死。
三人听了陆贵妃的话,当即求起饶来,趴在那里,砰砰砰地磕着头,“娘娘,皇贵妃娘娘,求求您饶过奴婢这一次,只要您饶过奴婢们这一次,奴婢什么都愿意为您做!”
“你们能为我做什么呢?”陆贵妃嗤笑。
三人又对了个眼神,异口同声道,“奴婢愿意做您在重华宫的探子。”
“是吗?”陆贵妃冷笑着道,“可本宫已经不需要了,来人,将她们拖下去,直送去慎刑司!”
“是,娘娘!”婉华姑姑答应一声,出去叫人了。
三个宫女很快被拖了下去。
婉华姑姑又回到了陆贵妃的身边,轻轻的帮她捏着肩头,道,“这件事,娘娘真的信那三个宫女的吗?”
陆贵妃脸色沉沉的叹了口气,“本宫不知道。”
“那要不要将尚宫局的那个老嬷嬷叫来问上一问?”
“你让本宫再想想。”陆贵妃还是不敢相信,她的父亲会杀了她的母亲。
她这一想就是很久,直到半个时辰后,才睁开眼睛,吩咐婉华姑姑道,“将那个老嬷嬷找来吧!记住,偷偷的,别让任何人知道。”
“是,娘娘!”婉华姑姑答应了一声,“那等入夜了,奴婢再亲自过去。”
“嗯。”陆贵妃答应。
夜色,很快降临。
婉华姑姑在入夜后,身着普通宫女的衣裳,亲自去了一趟尚宫局,不动声色地摸进了那个老嬷嬷的房中。
老嬷嬷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宫里的劳作,已经上床准备歇下。
因此,看到婉华姑姑时,她是有些愣怔的,半晌,才认出人来,噗通一声,从床上翻了下来,跪在婉华姑姑面前,道,“您是,漪澜宫的婉华女官?”
婉华姑姑淡淡的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嬷嬷,我们娘娘想见您,请跟我走一趟吧。”
“皇贵妃娘娘要见老奴?”老嬷嬷一脸的震惊,她神色紧张,不住的搓着手,道,“那、那敢问女官,这是为何?”
“自然是好事了,嬷嬷走吧!”说着,她便转身朝外走去。
老嬷嬷胆战心惊地活了一辈子,心里虽然猜到了点什么,但到底不敢违抗陆贵妃的懿旨,她跟在婉华姑姑身后,心绪复杂的朝漪澜宫的方向走去。
漪澜宫中,陆贵妃终于等到婉华姑姑将人带来,她睁开眼,几分复杂几分犀利的朝老嬷嬷看去。
“包姑。”她叫了一声老嬷嬷的名字,语气悠长道,“你进宫也有四十来年了吧?”
“是、是四十七年,劳烦娘娘惦记。”
“四十七年?”陆贵妃又觑了她一眼,“本宫听说,你一向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从来不会喝酒,也从来不会误事。”
“娘娘夸赞,老奴愧不敢当,”包嬷嬷眼眸讪讪,满脸懊悔。她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但是想弥补,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你昨夜,为何要喝酒?”果然,下一刻,陆贵妃就问到了正题上,“不但喝酒,还胡言乱语!”
“娘娘、娘娘……”包嬷嬷急了,她想辩解,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一张脸,涨得紫红紫红的。
“过往的事就不必说了,本宫现在只问你,你酒后说的那些话,到底是真是假?”
“那些话,当然是……”
“小心说话!”包嬷嬷正要开口,婉华姑姑突然按着她的肩膀,提点了一句。
包嬷嬷准备出口的话,一下子又从嗓子眼咽了回去,她目光复杂的朝陆贵妃看去,战战兢兢道,“娘娘,老奴这下却是不明白了,您到底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陆贵妃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说呢?”
包嬷嬷听到这句,浑身一个激灵,终于明白过来——这件事情太过复杂,这位主子只怕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想听些什么,所以才百般对她施加威压,可她要怎么说呢!说假话的话,只怕会被以欺上瞒下的罪名治罪!说真话的话,又会被杀人灭口!
唉,昨夜她怎么就喝了酒呢,到底又是谁,将她房中的茶水换成了烈酒,让她一杯下去,就醉的不省人事……
“嬷嬷还没想好吗?”见包嬷嬷只是低着头,却不说话,陆贵忍不住开口催了一句。
包嬷嬷朝陆贵妃看去,在她深邃的眼神下,终于微微张口,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昨日醉酒后说的话,全是醉言醉语,当不得真的。”
“是吗?”陆贵妃反问,“你确定?”
“奴婢确定!”包嬷嬷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奴婢确定无误,娘娘明鉴。”
“好了,那你回去吧!”陆贵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冲她摆手道,“记着,回尚宫局的路上小心点,莫要被人发现了。”
“是,娘娘!”包嬷嬷答应一声,膝行着朝外退去。
婉华姑姑看看她离开,关上门后,走到陆贵妃身边,道,“娘娘这是打算不计较了?”
“你想计较?”陆贵妃朝婉华姑姑看去,“给你姐姐报仇?”
婉华姑姑听到主子这么问,忙跪倒在地上,连声道着,“奴婢不敢!”
“起来吧!”陆贵妃弯腰,亲自将婉华姑姑扶了起来,道,“我知道,你这么多年,没有一日忘记过你姐姐。说实话,要是强要了你姐姐的人是别人,我不管得罪谁,都会替你报了这份大仇的,可婉华,那个人他是我的父亲,是我从记事起就被先生告知、母亲告知、祖父母告知,必须要孝顺的父亲。”
“我真的没有办法为你报仇,我能做的,只是带你进宫,远远地离开将军府。”
“这些,奴婢都知道的,”婉华姑姑泪眼朦胧的看着陆贵妃,道,“其实,这些年,奴婢早就看开了,不想着报仇了,奴婢只想陪着娘娘过平淡安稳的日子。”
“好婉华,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的。”陆贵妃说着,已经哽咽起来。
婉华姑姑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没有再说什么。
一刻钟后,陆贵妃在她的服侍下,上床就寝,但是整整一夜,她都没有睡着。她做了一整夜的噩梦,梦里全是她娘被她爹活活掐死的画面。
晨间醒来时,眼底一片鸦青,满身戾气,眼皮颤抖个不停。
“娘娘,您昨夜没有睡好吗?”婉华姑姑上前,掀起幔帐关心地问道。
陆贵妃点了点头,“昨晚,本宫做了一夜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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