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内息不稳,每天都要关起门来,将杂乱的内力在体内运转三十六周天。
“六成。”鬼刃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偶尔姜梨循环周天时,才能有可能“跳”出来说几句废话。鬼刃说,“你的功力只恢复到六成,若是肯听我的,与我合二为一,早就恢复至鼎盛。你一心压制我,难道要一层一层练回来?”
“几场交手,纵使我不提醒你,自己还不明白吗?你气海受损,存蓄不足,运气过盛便会气血内涌,不动内力又打不赢,你有多少体力跟他们耗。”
姜梨没搭理“她”。
“她”那点小心思傻子都看得出来,鬼刃的功力看似只有四成,六四合一成十便是全盛,但“她”一旦有掌控身体的权利便很难再受归管,“她”对这副身体比她熟悉,两人重叠之后的结果很有可能是她被吞噬。
“我不可能给你这个机会。”姜梨说。
“什么叫给我机会?你我本就是同一个人,你不肯给付锦衾招惹麻烦,不肯让他插手你的事,既想护这一城太平,又舍不得走。要的越多付出就得越多,我是你的捷径,你偏要逆风上山,你觉得以你现在的功力还能抗下几场刺杀,现今你还安然无恙的活着,不是这点功力够用,而是来的那些没本事要你的命。再往后呢,再有人来呢?”
鬼刃在她耳边拱火,姜梨压掌收势。
“天下第一也有被人杀死的时候,是因为武功不够高吗?功力只在其次,我盛在心态好,心情也好,打不打的赢我都不服,比你那个时候快乐。”
“但你没有全盛时期的功力,就抵抗不了强敌,你会死!”
“你知道比死更可怕的是什么吗?是没有自我。”
她已经过腻了那种只会挥剑杀人的日子了。她现在能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是谁,知道每一天的太阳都与昨日的不同,她能嗅到人间滋味,能感受到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
鬼刃发现她有点说不过姜梨,这货自从疯症好了以后,就活成了一个老气横秋的大明白,“她”听她说话犹如念经,抱着胳膊翻了一记白眼,就回到自己“殿里”生闷气去了。
姜梨得了清净,便开始梳理起眼前的一些杂事来。
乐安城的杀手要解决,嚣奇门的事务要重理,就连棺材铺的生意她也不准备放弃。嚣奇门是她对抗天下令的初衷,她知道它存在的意义,可是对于这部分记忆,她也有一部分是没填补上的,比如,小酆山的暗袭是谁部署的,究竟是门里的人要杀她,还是门外的人算计她。比如,这次这些杀手是谁派来的,杜欢?严辞唳?还是有人陷害。这人与小酆山事件有没有联系,是否从那时起就展开了部署。再比如乐安城,这是她昏迷之前指给焦与他们的方向,说明不管有没有那场暗袭,她都打算来乐安,那她来乐安的目的又是什么。
桌上摆着一只洗的很干净的香梨,她从床上下来坐到桌前,边吃梨边从小酆山事件开始思考。
门里知道这个任务的人最初只有三个人,分别是:严辞唳、廖词封和裴宿酒。这是最早去小酆山执行任务的人,买主是青瓷观主孙檐圣,要杀的是酆山石窟金刀老鬼孙得意和他手下十二门刀客。
严辞唳自负,领下任务之后就独自一人上了小酆山,要以一对十三。正常来说以严辞唳的功力也敌得过,他的婴寿功是个邪路东西,内力爆发极盛,前十二招基本刀枪剑戟难破,唯独一个地方最脆,就是门牙。金刀老鬼不知从何处知道的这个典故,专打严辞唳门牙!
姓严的孙子脾气大,骂骂咧咧的带着伤回来,一个字儿都没跟她商量,又带着廖词封和裴宿酒往小酆山去了。这两个是他江北分坛的左膀右臂,跟平灵等人一样,属于自家亲信,结果还是败北。三个人本来还打算喊上鹊疑再上一次小酆山,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他那丫鬟流素告到她这儿来了。
“我们爷让人揍了,再打下去怕是要输,求您体恤。”
流素知道严辞唳把面子看得比命重要,尤其在姜梨这儿,死活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外头打输了。严辞唳为此跟流素发了很大脾气,非要带人再出去一次不可。
结局当然是没能成行。
严辞唳是被姜梨的人绑到无生殿去的,他是个半大孩子的形象,平时看着老气横秋,生起气来根本没有大人样子,松绑以后就要跟绑他的人干架。姜梨一只手拎他衣领,他反手还要来打她,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就五体投地地趴到了地上。
姜梨现在回忆,严辞唳每次挨打都是有缘故的,并且着力与扮演吃力不讨好的形象,武功明明在平灵等人甚至顾念成之上,任务也出得不少,非要挑战那些他打不过的,以至于活了三十来年,罕有胜绩。
“金刀老鬼布了一个太阴阵,我们破不开阵眼,只能在里面受气。”
他自己不好意思开口,推了廖词封和裴宿酒两个描述前因后果。
姜梨是行动为上的人,简单了解了一番情况,就亲自带人去了。过程倒也利索,金刀老鬼和十二刀客被杀,临死之前以太阴阵分走她心神,至使她被埋伏在小酆山周围的司乘派掌门武正岂所伤,那人明显有备而来,派中弟子三十余人全数暗藏在酆山石壁之后,她走火入魔的旧疾偏在那时犯了,杀死武正岂后便不省人事。
而这看似复杂的过程,其实梳理起来非常简单。
金刀老鬼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引子。
埋伏在山内的武正岂也是被人借用的刀。
真正要她命的是,是谋划这起事件的人。
对于这个人,平灵等人认为是严辞唳,因为他是最先接下这个任务的人,很有可能故意上演了一出三杀不成,引她入局的戏,再借武正岂的手杀她。
但除了严辞唳以外,其他人也并不能逃脱嫌疑,比如找上他们的青瓷观主孙檐圣,这个任务本就是为他而出的,是他要花钱买金刀老鬼的命,才有了接下来的后续。
再说乐安城这些散碎的刺杀,弩山派手里的画像是杜欢所画,金主的字条也看似是杜欢所写,所有苗头都指向严辞唳,反而让她没那么怀疑。那是个每天带着一脸逆臣之相的东西,要说反,天天看着都要造反,但姜梨怀疑他没那个脑子,做不出这么绕的事儿。
会咬人的狗不叫,顾念成都比严辞唳多长着几颗心眼。
想到顾念成,姜梨的眼睛缓慢地眯了起来,乐安城的刺客就是从他出现以后冒出来的,这两件事跟他有没有关系。字条要不是杜欢写的,又会出自谁的手。
那香是年轻女子会用的香,若是从顾念成,年纪女子推断,又能得到什么结果。
姜梨咔哧咔哧啃完最后一口大梨,扬声唤了声“老顾!”
老头儿立马应声而入,只要她在酆记,他就老老实实在铺子里守着,这习惯在嚣奇门里也是如此,随叫随到,恪尽职守。
姜梨不打算冤枉他,但他要是敢折腾出这么一场大戏给她,也绝对不会让他活。
外头太阳地挺大,晒在头上,头皮都像要冒油,老顾居然还在烤地瓜。他拿了两只烤得最好的进来,见她手里拿着梨核,边接下来边说,“您还吃两口地瓜吗?”
姜梨说晾晾,“太烫了不好入口。”
老顾依言放下,背身放到桌上时听到姜梨问,“上次那个字条,你觉得是杜欢写的吗?”
顾念成意识到这个开头不同寻常,五傻全在铺子里呆着,这事就算要琢磨也不是找他分析。“像,又不太像,您不是说那纸上有香味吗?”顾念成不动声色地转过身。
“那你觉得会是谁。”姜梨看看他。
“这就有点不好说了。”老顾故作沉吟,顺便在心里把柳玄灵骂了一顿。她爱用香,屋子里,身上总熏着一堆花果香气,南疆那地方花草多,那边的人都有这种习惯。想来那纸就是她带过来的,染了香气都不知道。
“但要细想也有几号,比如大万岭的双枯娘,西祠派的冯婷鄂,山月派的大却灵,柳皇伺的毒手陆即,都跟您有些过节。”
老顾说的这几个都是女子居多的门派,看似认真分析,还不避嫌的把山月派带了进去,为的就是迅速洗脱自己的嫌疑。
“我记得张进卿说,是你侄女从他手里买走的木雕,你才找上的他。你那个侄女呢?为什么没带过来。”
他早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顾念成心里乱成了一团麻线,脸上反而装扮的越好。
“您说六一啊,六一一直都在江宿啊,南边魂河一带是属下经管的分坛,她常在那一带活动。”至于为什么没带过来,老顾咂舌,“这是咱们门里的事务,属下存了些私心,不想让自家孩子参与进来。”
六一不属于嚣奇门,也不属于江湖,顾念成没教过六一功夫,家里就剩这一个孩子了,带在身边经管又不参与江湖事,也在情理之中。这事当年顾念成还跟她回禀过。
“不参与是好事。”姜梨意味不明地笑了,最好没参与,也最好他“侄女”。
“张进卿把你送过来以后又折回江宿去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
老顾心里一沉,表情却不显,只是惊讶,“他回去做什么?那边雨水下得可大了,我们过来的时候,整个城池都泡了。”
“做生意,走的时候还跟我打过招呼,说是季春就能回来,我说等他折返的时候把你侄女带回来。住几天再走。”
顾念成不知道姜梨说的是真是假。
“难为您挂念六一。”他笑得有些为难,“就是咱们这儿不大太平,孩子来了怕给您添麻烦。但要过来了也没什么,她本身也爱到处走。”
“确实不太平。所以你说部署这些事儿的人多缺德。”
“确实挺缺德!”
“找些乌合之众打车轮战,是不是很没脑子。”
“确实没脑子!”
“乐安城的刺客是你叫来的吗?”姜梨忽然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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