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皇上到翊坤宫来,陈文心便问皇上:“皇上觉着明珠大人,今儿那话是什么意思啊?他真想把女儿许配给我二哥吗?”
皇上点点头,“他看似说得无心,可是在国宴之上,王公大臣都听见他这话了,不能当他是无意。”
皇上也很奇怪,以纳兰明珠的身份,还犯不着用嫁女来笼络陈家。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的确很看好陈文义,又或者,是纳兰玉露自己喜欢陈文义。
“朕都听说了,你二哥现在在京城未婚的贵女中,可是炙手可热啊。”
皇上瞧陈文心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便知她并不希望陈文义娶纳兰玉露。
“二哥说过,他是非美人不娶的。皇上见过纳兰家大小姐吗?是个怎样的人品?”
皇上噗嗤一笑,“美人儿?若说美过你们兄妹才叫美人儿,那这天下当真是没有美人儿了。”
皇上身上流淌着爱新觉罗家的血液,这个满洲最尊贵的姓氏,一代代流传下来都是容貌俊秀,器宇轩昂。
皇上自觉容貌称得上是仪表堂堂,和年方十八的陈文义相比,还是逊色了。
陈文心赶紧拍皇上马屁,“皇上也是美人儿呀,我二哥年纪尚轻,哪及皇上风姿卓越呀?”
明知这话是拍马屁,皇上还是很受用。
他道:“朕见过纳兰玉露,容貌在世家贵女中,也算得是头等了。”
这下轮到陈文心吃味儿了,她话中含酸,“有我好看吗?”
皇上揽住她的腰,抱着她在空中划了两圈,“朕的文心是天下第一美人,无人能出其右!”
皇上是不拍马屁则以,一拍起马屁来,陈文心简直晕得找不着北了。
“按皇上这么说,也许我二哥看得上这个纳兰玉露。”
“纳兰家位高权重,多少人巴结都巴结不来的,也就是你们,还敢看不上人家的小姐。”
皇上笑着摇摇头,陈文义这年轻人,性子真是放荡不羁得很。
“婚姻大事,哪里是看门第就能知道般配不般配的,总要男女双方两情相悦才好。”
皇上深以为然,点头笑道:“你这理和旁人都不同,只和朕的相同。”
要是论出身门第,皇上最应该宠爱的是佟贵妃才是。可事实上,皇上的嫔妃多半出身不高。最得宠的陈文心,其父还是汉人二等侍卫出身。
陈文心的想法是从前世所受的教育而来,她作为一个现代人,没有那么多尊卑门户之见。
现代人崇尚的是自由恋爱,门当户对介绍相亲那一套几乎要淘汰了。
而皇上,他的想法却是因为政治格局的限制,和他对权力制衡的把握。
殊途同归,所以弥足珍贵。
“朕瞧你二哥也是不想高攀纳兰家的,否则他今日应该赶着明珠的话头,趁热打铁和纳兰家议了这亲事。”
今日时机正好,两家父母都在,更有皇上可以指婚。又是纳兰明珠自己先起的话头,换做旁人,恐怕早就顺藤攀上去了。
皇上看出了陈文义的不愿,恐怕纳兰明珠还在沾沾自喜,以为陈文义只是表示谦逊。
“二哥或许只是没见过纳兰玉露,不知道她是什么品貌,所以不敢随意定下吧。”
陈文心对纳兰家有一种天然的好感,可能是因为纳兰容若这个诗人太有名,熟悉产生好感。
陈文心不会真的以为,陈文义只想娶美貌女子为妻吧?
皇上看陈文心痴痴的,不忍揭穿真相。
他虽然也不知道陈文义想娶的是什么样的姑娘,起码他知道,陈文义不是这么肤浅的性子。
娶妻之事多半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人难以自己选择。从纳妾上来看,就能看出一个男子真正喜好的是什么样的女子。
相貌丑陋之人更为喜好美貌女子,相貌俊美的则不是很在意容貌。矮胖之人喜好瘦高女子,粗鲁之人喜好文雅女子,懦弱之人喜好泼辣女子……
这其间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互补心理。
皇上和陈文心这样一说,获得了陈文心的大力赞同。
这样的事儿她前世见得多了,矮胖秃瓢暴发户,就喜欢包养高高瘦瘦模特身材的小三。
运动员的妻子往往看起来很风骚,军警之类的行业妻子往往贤惠持家,而王子就喜欢娶平民灰姑娘……
这就是皇上说的互补心理吧?
陈文心对皇上这个古人的思想,透彻程度感到十分佩服。皇上以为她是见识得少,所以对这个说法感到很新鲜。
“那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陈文心忽然想到了这一点,皇上身上有什么特质呢?
皇上容貌端方俊朗,气度高贵,有治世大才。按这个互补的理论来分析,皇上喜欢又丑又卑微又傻的姑娘……
皇上道:“朕就喜欢你这样的傻姑娘。”
果然!
皇上一脸得意,按照互补理论来说,陈文心的傻,正说明他英明睿智。
陈文心想到了攻击他的办法,“皇上知不知道,什么叫以形补形?”
皇上一时没想明白,陈文心怎么突然说到这个,“朕知道。小时候嬷嬷常要朕喝骨头汤,说是能长骨头呢。”
“所以皇上长得这样高大。”
陈文心笑得不怀好意,“那皇上如此英明睿智,一定是猪脑子吃多啦!”
猪脑子可不是个好词儿,这是骂人蠢的话。
皇上不肯叫她得意,把手蜷起在嘴边呵了一口气,“竟敢取笑起朕来了,瞧朕不挠你的痒痒!”
她被皇上按在榻上呵痒,像只泥鳅似的扭来扭去,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万岁爷饶了奴才吧!”
她变笑边打滚,就差没滚到地上去了。
皇上适可而止,把她搂到怀里,“枉费朕这样疼你,还不把朕的寿礼拿出来。”
“寿礼在乾清宫库房堆着呢,我送了亲手绣的两色针线。”
陈文心有意强调了亲手两个字。
别人听来不觉什么,皇上却知道,所谓的陈文心亲手绣的针线,其实都是白露代劳的。
“朕早知道了,还藏什么?快些交出来,好儿多着呢!”
皇上知道她私下备了寿礼,却不知道是什么,不过用话诈一诈她。
陈文心对皇上一向是不设防的,她果然相信皇上已经知道她备了什么寿礼了,没劲道:“皇上什么都知道也不好,把人家给你的寿礼都探听了,岂不是很无趣嘛!”
她知道满宫里都是皇上的眼线,只好不情不愿地转身,到内室的斗柜中取出一方锦盒。
她把锦盒背在身后,郑重地对皇上道:“可不许嫌弃哦,不然以后不给皇上寿礼了!”
皇上学着她郑重地点头,道:“放心。”
她这才把身后背着的锦盒拿出来,很害羞地看着皇上打开锦盒,然后取出了盒中的……
一只天青色绣龙荷包。
皇上仔细看了看这荷包,花样并不复杂,还是有几针绣歪了。好在针脚还算密集,乍一看也能看得过去。
就像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皇上迟迟不开口,陈文心憋不住道:“皇上觉着如何?”
皇上在想。
前些日子,他看到陈文心手上有些针眼,问她她只说是给胖贼做衣服扎的。
胖贼前些天确实穿了一件歪歪扭扭的斗篷,他便没有多想,只是有些醋意,“都知道给胖贼做衣裳,怎么不想着给朕做做?”
陈文心迅速反驳了他,“我做的衣裳,皇上敢穿?”
不怕做工粗糙,穿出去被奴才笑话吗?
“绣得真好,比胖贼的斗篷齐整多了。”
宫女们的绣活不可能歪了针,这个荷包不会是白露代工的。
“自然啦,胖贼的斗篷是我练手用的!”
皇上说绣得真好,她自己也觉得很好。
这可是她两世为人,做出的第一件绣活儿。也就是皇上,要是旁人,她可舍不得送。
皇上捧着这个绣得并不精致的荷包,心中感动万分。
陈文心懒得从来不拿针线,她又多半陪在自己身边。要瞒着自己制出这个荷包来,恐怕只能利用他去上早朝的时间来做。
她是最爱睡懒觉的了,为了他的寿礼连觉都不睡了,每日早起来绣荷包。
这份心意,比什么奇珍异宝都显得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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