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暑一事说着,很快皇上就的御驾就挪到清华园来了。
这日礼乐奏起,轿马源源不断,仪仗队伍摩肩接踵。
鼓乐声,马蹄声,马车四角铜铃的琳琅声,声声入耳。
陈家除了陈文礼、陈文信两个小的以外,在职男丁都去参加送皇上御驾出宫的仪式了。
和皇上上回游幸清华园一样,随驾的官员都得从城中送到京郊,然后等皇上歇息了,才能回去。
幸亏现在陈家一家都住在念心园中,不用来回跑那么折腾。
待陈希亥他们回来,午膳的点都迟了。
陈文心早命小厨房备好了清淡不油腻的新鲜菜色,送到了陈希亥和陈文仁、陈文义各人房中。
外头暑热正盛,他们奔波了一路回来,想必是又热又疲倦。
小桌子派人去送膳食,顺道还打听了一下这回跟着皇上出宫的嫔妃名单。
叫人意外的是,皇上似乎真的一反常态,雨露均沾了。
——他竟然把满宫有名号没名号的嫔妃都带出来了。
想来那两个承宠受孕的庶妃,若不是因为有孕,皇上也会带出来。
宫里的事务一律都送到清华园来处理,宫里没有主子,也不会有什么事儿。
只剩下一个太皇太后坐镇,实在有什么事儿,回禀太皇太后也是一样的。
陈文心听了这话也很惊讶,皇上这是想把皇宫都搬到清华园来吗?
她想了想,极有可能。
清华园原就够大了,皇上还要扩建,等完全扩建好了,还不知道皇上是不是要把太皇太后也搬来。
小桌子有些担忧,“皇上怎么把满宫里的嫔妃都带出来了,这,这……”
这不就不方便皇上和自家主子见面吗?
也不知道皇上这是怎么想的,从前他也没待这些嫔妃这么好啊?
尤其是佟贵妃娘娘,她自打入宫之后,皇上还真没带她出过门儿。
陈文心对此不以为意。
她想的是,皇上带了这么多嫔妃出来,会不会让人住到她的观澜榭去?
去岁秋末,皇上曾说,等今年夏天带她来避暑,还让她住观澜榭。
他说观澜榭伴水,最是清凉舒爽的一处。
现在皇上真的到清华园避暑了,满宫的嫔妃都在,唯独少了她一个。
白露从外头匆匆赶来,面色有些不悦。
“怎么回事?”
在念心园里,有谁不知道白露是她的贴身大宫女,还有谁敢给她气受不成?
“主子,佟贵妃派大嬷嬷来,求见主子。”
陈文心眉梢一挑,“佟贵妃?”
自打佟贵妃带宜嫔来搜翊坤宫那次之后,她们之间再无正面交集。
对于佟贵妃而言,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嫔妃用凤印来威吓,那是她永远忘不了的奇耻大辱。
两人就那次起算是撕破了脸,佟贵妃一贯骄傲,至此没有再和她有任何接触。
现如今御驾刚到清华园,佟贵妃就把她身边最得力的大嬷嬷派来了。
来者不善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倒要看看,佟贵妃有何居心。
她唇角勾起,“请进来罢。”
嬷嬷原就是奴才里头尊贵的身份,大嬷嬷又是贵中之贵,所以她用的是请字。
不一会儿,大嬷嬷从门外走进来,进来眼珠子滴溜溜地在屋内的陈设先打转了一圈。
这屋子里的陈设,比起宫中都不遑多让。
她方才从清华园的角门走进念心园,一路过来风景怡人,秀丽精致。
有些细微之处,简直比皇家园林清华园还要更美。
啧啧,陈家还真是富贵啊,能得皇上御赐的这么好的园子……
她望见高坐上首的陈文心,她仅着一身月白色的广袖汉服襦裙。
发髻简素,斜斜逸出,美若戏词儿里唱的广寒宫仙子。
大嬷嬷忙磕头行礼,“奴才请勤嫔娘娘金安。”
她这也不是第一次见这位勤嫔娘娘了,每一会见着她,总觉得她美得惊心动魄。
这样的风姿,待有一日长成成熟女子,还不知要如何祸国殃民……
再过个三四年,她正值女子最美艳的年纪。
而佟贵妃,会比现在更加人老珠黄,惹皇上厌弃。
大嬷嬷想到这里,从佟贵妃那处过来时带着的傲气,不自觉地收敛了一半。
想到佟贵妃最近对她的信任,已经不如从前那般了,反而信任起小丫头片子来。
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这勤嫔娘娘,无论如何是不能得罪的。
“大嬷嬷请起罢。”
她面上带着笑意,似乎很是客气,却没有让白露搬绣墩来给她坐。
大嬷嬷也很知趣,恭敬地笑道:“贵妃娘娘有口谕,皇上的御驾刚到清华园。勤嫔娘娘虽出宫省亲,地方离得倒近,是该去给皇上请安的。”
佟贵妃专程派大嬷嬷来请她去给皇上请安,这是安的什么心?
陈文心没想明白,一时有些疑惑。
她嘴上只道:“原是应该如此,只是皇上从宫中到这儿来,也劳累了。现下去向皇上请安,倒打搅了皇上休息。”
她不知道佟贵妃是何用意,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她还是拒绝得好。
大嬷嬷笑道:“自然不是现在,现在暑热难行。娘娘玉体金尊玉贵,也不宜出行。”
“不如到晚膳之后,那时也不炎热,皇上也有空闲见娘娘。”
陈文心的眉头微微皱起,白露见机斥责大嬷嬷,“我们主子几时出行,难道还要嬷嬷规定时间不成?”
大嬷嬷忙摆手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建议娘娘,娘娘要几时去给皇上请安,自然是娘娘自己做主。”
她来之前,佟贵妃叮嘱了她,务必要威吓勤嫔一番,让她最迟明日去给皇上请安。
她如今是被弃在外的弃妃,不必待她客气。
佟贵妃心头有怨气要发,若是陈文心在她跟前,她恨不得亲自在陈文心面前不客气一番。
耀武扬威这件事,大嬷嬷是做惯了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回她到念心园来,竟然就没了底气。
大约是佟贵妃越来越苍老枯朽,而眼前的这位勤嫔,还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吧。
她盛放之时,佟贵妃早就凋零了。
大嬷嬷在宫中这么些年,还有什么是看不透的?
一个生的这般倾城容貌的女子,是绝不会轻易失宠的。
陈文心听了这话也罢了,她下意识地不想按着佟贵妃的意思来办,生怕踩到她的陷阱。
如果推说自己身上不好,怕把病气过给皇上,倒是可以免去这一请安。
可皇上就在一墙之隔的那边,她若不去见,还不知又有多少流言蜚语要传出来……
既然如此,那就见吧。
她给自己找着理由,不想承认她心里也是想见皇上的。
“白露,不得无礼。”
陈文心淡淡地抚着指甲,看着护甲上精致的雕花嵌金。
这话看似在责怪白露对大嬷嬷的口气,实则只是场面话,并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
大嬷嬷站在地上低着头,白露侍立一旁,并不说话。
“既然如此,嬷嬷就回去罢。替本宫给贵妃娘娘带话,就说多谢她提醒,本宫会去给皇上请安的。”
她只说会去请安,没有说什么时候去,就是不想让佟贵妃有准备来设计她。
大嬷嬷也不敢细问,行了一个礼就退出去了。
大嬷嬷一走,陈文心也不看指甲了。
她纤手往下颌一撑,“白露,你说佟贵妃到底有什么阴谋呢?”
白露摇摇头,“这回连奴婢也看不懂了。想来,或许是想借机羞辱主子吗?”
佟贵妃这回被皇上带出宫,志得意满。而陈文心出宫省亲许久,和失宠弃妃没什么差别。
佟贵妃从前在她面前吃过亏,这回想在她面前找回面子也是有可能的。
陈文心沉吟道:“如果只是这样,为何不叫我去给她请安呢?”
佟贵妃掌管后宫,要叫一个失宠的嫔位去给她请安也是合情合理。
这样不是更方便她羞辱自己麽?
白露道:“佟贵妃又不傻,她要是叫主子去给她请安,主子肯定不会去的。”
那倒也是。
她是以养病的名义留在念心园的,随便借口一个身子不好,就能推拒佟贵妃的要求。
“罢了,那就明日去给皇上请安吧。在皇上跟前,她一贯是说不上话的,让她挖苦讽刺几句也无所谓。”
她对白露吩咐道:“替我准备宫装,发饰稍微华丽一些,不能像在家这样简素。”
倒不为了在皇上面前花枝招展吸引他的注意,只是不想在旁人口中落下一个御前失仪的把柄。
论理,嫔妃是应该盛装华服地在皇上面前侍奉的。
只不过是她懒,不喜欢戴那么多首饰罢了。
“是,那明儿就让白霜来给主子梳头。主子好些日子没见着皇上了,除了为着礼数,也该打扮得华丽些让皇上瞧瞧。”
白露自然是为了陈文心着想,希望皇上见着她最美丽的样子。
“对,你说的都对。”
陈文心逗她,“现在是在宫外,又不是在宫里。你也打扮得好看些,我准你不用穿宫女的服制。”
白露也渐渐发现了,陈文心看出了她对陈文义的心思。
她面色羞红,“主子和皇上一样,就喜欢拿底下奴才做法。”
皇上一生气就骂李德全他们,陈文心就老是逗她们几个玩。
她怕白露恼羞成怒,忙上去拉着她的手,“好姐姐,快饶了我吧,原是我胡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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