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方协文?”
在宋毅的办公室内,邵维鼎打量着眼前这个“拉客仔”。
瘦高个,穿着一身旧西装,戴着眼镜。
下巴上有着厚厚的胡茬子,三四十岁的样子,满脸的疲惫。
头发甚至有着一点麻灰色,整个人都显得比实际年龄大几岁。
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看上去就是精英的人才。
反而,像是一个被生活打磨的没有一点脾气的中年男人。
普普通通,质朴无华。
扔进人群里,你都不会看他一眼的那种普通。
剥开这层表皮,下面会是翡翠吗?
邵维鼎心中升起这样一个疑问。
他看过方协文的资料。
毕业于港岛岭南书院,这所学院虽然比不上港大港中文,但是奉行博雅教育理念,专注发展高质量的教育教学,每年招生的人数很少,但是每一个都是真材实料。
也因为推行由政府资助的专上学制,所以方协文这个曾经的木屋村少年,也能一跃龙门,成为贫民窟中的大学生。
专业学的是会计,按道理这类专业并不缺少工作机会。
在现如今这个时代,做会计还很吃香。
也确实如此。
调查的资料显示,方协文先后进过四家公司。
第一家公司是一家玩具代工厂,方协文在这家工厂当会计一干就是五年。
离职的原因也简单。
工厂搬到深圳去了。
第二家是一家旅行社,也怪不得这位对于旅行社这个行当这么了解。
这一次时间很短,只有一年的时间。
第三家竟然是邵维鼎熟悉的嘉里集团。
郭和年的公司,方协文在这里又干了四年。
最后就是一家注册会计事务所。
干了两年。
职位可以说是稳扎稳打,步步高升。
实业、旅游业,外贸,专业会计事务所全都经历过了。
可现在,他怎么就把自己过得这么落魄呢?
最后竟然连本职工作都丢了,跑来从事“拉客仔”这种活。
邵维鼎知道,这里面肯定有故事。
但是他并没有寻根问底的意思。
他只想确认,对方是不是有真材实料,值得托付重任。
“方协文,鼎少问你话呢?”
宋毅提醒了一声,方协文可以说算是他推荐的人,对方表现的怎么样,关乎到他的脸面。
邵维鼎摆摆手示意宋毅不要催促。
“说实话你取得的成绩让我们都很惊讶,尤其是我。”
“这也是你今天站在我面前的原因。”
邵维鼎随口问道:“怎么样,今天和那些旅行社还顺利吗?”
“不好意思,鼎少。”方协文似乎才反应了过来:“刚刚在想一些事情。”
邵维鼎脸色不变,伸出手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方协文点了点头,脸色丝毫没有因为邵维鼎的话有半分变化。
表现的很平静,淡定自若的模样。
“旅行社那边的关系算是维护住了,对方是草创期,需要外力帮助,我们之间互利互惠,达成了短暂的和谐。”
“除了这家富士山旅行社之外,还有四家旅行社和我有着接触,我会帮他们处理一些账目问题、报税问题,换取对方的一些客源。”
还真是一个多面手。
不但能协助完成旅行社的运转流程,而且还能想到为旅行社解决账目问题,进行报税作为交换拿到客源。
要知道旅行社的账目一般多而繁杂,除了大型旅行社有完备的出纳财会人员。
像一些小型旅行社,根本不会拿出这个人力出来。
一般就是外包或者聘请一些专业人士进行统一集中处理。
方协文能找到这个痛点,主动找上门寻求合作。
这说明对方的业务能力足够出色,脑子也相当灵活。
邵维鼎内心感叹着,要是他和方协文异地相处,可能都做不到这种程度。
这人,确实是个人才。
“说句实话,你这几天的给我带来了不少惊喜,甚至为我打开了一点思路。”
邵维鼎凝视着眼前的中年人:“通过旅行社,为时之廊带来客源,这条路子很不错,我想把这条客源渠道稳固住,你有什么想法吗?”
他出了一道考题。
能不能担当重任,看的不是一些小聪明,而是对于整个大局的把控。
有没有大局视角,能不能解决问题,尤其重要。
方协文却是没有被这道题难住,他想了想说道:“经过我这些天的接触,发现港岛大一点的旅行社一般都会和钟表店签订返点协议,他们给钟表店带去了多少人,就会返佣多少。”
这一点邵维鼎清楚,英皇、中南这些钟表店靠着这一招,死赚游客的钱。
但是却也留下了不少的骂名。
因为他们习惯性的以次充好,把假货当真货卖。
做的是一锤子买卖。
港岛、日本的报纸都报道过这些事情,其中有真有假。
但是就是凭借着他们和旅行社建立的合作关系,稳定的给他们提供客源,所以生意一直保留着下限。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邵维鼎根本没办法在他们中间插足。
都建立了十几年的合作关系了,并不是三瓜两枣可以瓦解的。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已然有了重构这条旅行社网络的机会。
他将目光对准坐在自己眼前的男人。
方协文言语从容,缓缓道:“港岛旅游业发达,每年都有百万游客来港,各种旅行社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早已经不是过去那种几家旅行社就能涵盖住所有市场的时代了。”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能够供我们选择的余地有很多。”
“大的旅行社我们可以不用考虑,将资源重心倾斜到这些小型旅行社当中。”
“积少成多,汇川成海,一天能够拿到的客源绝对不会比任何一家大型旅行社少。”
这番话方协文似乎早有准备,他说的很快,话语中尽是坚定。
但是就这么几句话,邵维鼎三人就已经认可了他的想法。
许多事情,往往就是这样。
一叶障目。
他们被英皇钟表、东方钟表这些老牌钟表店和旅行社多年的合作关系给吓退了。
却是忘记了,除了这些大型旅行社之外。
这些年,港岛又诞生了多少新兴旅行社。
难道老牌钟表店可以垄断所有客源渠道吗?
这当然不可能。
没有墙角是挖不倒的,如果有,那就是你的锄头不够锋利。
“如果说,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你能把这些客源都笼络到时之廊旗下吗?”
邵维鼎直视着对方的眼睛,缓缓问道。
方协文低着头,仿佛是在思考。
邵维鼎却是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淡淡道:“时间、返点额度、人手配备,这些都由你把控,我不需要看到过程,我只想看到最后的结果。”
“不管是小旅行社还是大旅行社,我全都要将他们笼络过来。”
他一步步紧逼,音调一句高过一句。
“鼎少,那我的薪水呢?”方协文抬起头,问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
“你这么长时间,就是在想这个?”邵维鼎有些啼笑皆非:“放心,你的薪水我一个月给你开七千。”
“之前你的业绩提成,我一分钱也不会少你。”
“而且还会另外有奖金。”
邵维鼎不怕对方爱钱,有能力拿多少钱都是应该的。
“我也不瞒你说,油尖旺三大区我各有一家新店正在装修,只要这件事你给我办好了,这三家店你任意挑选一家,我让你当店长,年薪十万起步。”
"真有十万?"方协文顿时激动了起来。
十万,这个数字让他的心脏都跳快了几分。
“方协文,你总不会认为,鼎少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你吧?”宋毅在一旁笑着提醒道。
“是我孟浪了!”方协文这才想起,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可是市值四十亿集团的掌门人。
十万而已,对于他不过是毛毛雨。
查克菲尼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但是却在心中默默将方协文这个人记在了心里。
斯沃琪的销售渠道,都由他主管。
方协文不管是为时之廊增加客源,还是担任一名店长。
都在他的管辖之下。
作为他的手下,他自然希望方协文能更加出色。
“和旅行社建立合作关系还不够。”邵维鼎野心滔天,目光如炬:“港岛有几万名计程车司机,这些人也能够为我们提供客源。”
“这样,再给你多加一个任务。”
“去接洽一下那些计程车公司,大的难合作,就直接去接洽计程车司机,只要他们能够给我们时之廊带来一个客人,我们就给他们返利。”
“而且绝对高于市面上任何一家钟表门店。”
邵维鼎的野心膨胀了起来,思路也渐渐变得清晰。
他要建立一条庞大的客源网络,用来巩固时之廊的营业市场。
除了笼络港岛众多的旅行社这些正规军,散落在港岛各地的的士司机,也要成为他的雇佣游击队。
他坐拥市值四十亿的斯沃琪集团,最不怕的就是对方和自己烧钱。
后世互联网公司为了争夺市场抢夺用户,掀起烧钱大战。
补贴,烧的钱都是以亿作为单位。
他现在就要用这种互联网烧钱打法,将这些老牌钟表公司打的找不着北。
那些老牌钟表店不是要挑起一场钟表大战吗?
那么,战吧!
在场三人,也都被邵维鼎的这番豪气震慑到了。
尤其是方协文。
他没有想到,自己能被这样看重。
返利定价权都交到了他的手里,这是多大的信任!
而且还要挖那些大旅行社的墙角,还要将目标对准港岛几万名计程车司机。
这是完全不给其他钟表门店的活路啊!
行事狠辣,办事果决。
如此雷厉风行。
只言片语就决定了一个行业的成败。
怪不得这么年轻,就执掌四十亿的庞大集团呢!
看着邵维鼎,方协文有种自惭形秽之感。
自己真是白长了这么一大把年纪。
犹犹豫豫,还不吸取教训吗?
方协文在心中狂喊。
手指指甲,掐进了肉里。
“这个担子很重,所以你愿意接受吗?”邵维鼎看着沉思的方协文,问了一句。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战略的实施难度。
但是正因为如此,才足以验证方协文外皮之下,到底是顽石,还是翡翠。
而且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烧钱大战的终局。
前期虽然说是在烧钱,但是拿到了市场,拿到了客户。
甚至可以借助这场烧钱大战,重构整个港岛钟表市场。
举个例子,2015年的外卖平台大战,因为饿了么和美团的疯狂补贴,让外卖市场年同比增长超过三倍,外卖场景全线拓宽。
从高校到白领,从早餐到宵夜,从餐饮到生鲜日百,基本全面覆盖。
外卖骑手体系也随之迅速发展壮大。外卖骑手加电商配送小哥,一个吸纳海量劳动力的巨无霸行业就此冉冉升起。
这就是产业再构!
胜者为王,剩者为王!
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斯沃琪的知名度,必然也会随着这场烧钱大战,越传越响!
想想吧,一个用金钱堆积起来的品牌!
光是看着它脚下烧掉的金钱灰烬,就足以吸引港岛,乃至世界各地的目光。
“我接受!”方协文深吸一口气道:“说实话,我有点受宠若惊。”
“我是一个失败者,能在斯沃琪实现我的价值让我庆幸。”
“鼎少,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邵维鼎淡淡一笑:“机会从来不会从天上落下。”
“如果过去十天你没有为时之廊拉来那么多客源,如果你的名字没有被宋总特地用红笔圈上。”
“如果我身边的这位菲尼先生,没有念出你的名字。”
“那么,我都不会注意到你。”
“这个机会也落不到你身上。”
“所以,你该谢的,除了我之外。”
“还应该谢谢你自己,谢谢这一路上你遇到的每个看到你的人。”
听着这番话,方协文沉默了下来。
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其实我有些好奇,我看过你的资料,你履历很好。”
“你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呢?”
邵维鼎指了指他的身上,“我是说,落魄!”
这个问题问出,宋毅和查克菲尼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方协文摇头苦笑了一声,叹道:“鼎少,如果说我是因为炒股,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你信吗?”
炒股?
邵维鼎疑惑。
这几年对岸改开。
促进了港岛的经济发展,进一步提升了港岛的经济定位。
股市也因此处于牛市中,整体股票都是看涨的。
这样的行情,炒股都能炒的这么狼狈样,甚至还为此丢了工作?
突然,邵维鼎想到了什么。
的确,港岛股市整体在看好,但是最近几个月有只股票却是大跌大涨!
他看向方协文试探着问道:“你不会全仓了宝成实业吧?”
方协文苦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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