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月光有种难以说出的美感,银色的光芒映衬在男人如刀削的轮廓上,将他的半边脸深埋在黑暗中,显得那么落寞。
伤心地,自然少不了伤心人。
男子这次没有进入那座阁楼,只是在院子中忘着高高的围墙,痴迷地望着。
轻微的脚步声渐渐传来,越来越近了,就在她快要接近男子的身体时,男子早有防备地移开了身子,躲闪她的靠近。
“我就知道,这里一定会见到你。”女子的声音传来,那么柔和。
聂风远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半掩着黑色面纱,穿着夜行衣,将自己掩饰得完好无缺。“你来啦?”聂风远说着,仿佛知道她一定会来。
“既然这么伤心,为何要这么对她呢?”女子问道。
“一个连自己的婚姻都掌控不了的人,有什么资格爱自己心爱的女人?”聂风远反问道,语中竟是讽刺,讽刺自己没有办法选择婚姻。
“是掌控不了,还是爱得不够深?”女子又问,眼里有难以掩饰的伤感。
聂风远看着她,她的话激起了他对自己的反思,她说得对,她在指责自己不够爱她,没有江冥夜那么勇敢,所以他注定要失去心爱的人。
“不管怎样,还是感谢你陪我演的一场戏,最起码,让她看清,我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聂风远苦涩的笑。
女子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竟然甘心认输,输掉自己心爱的女人,连争取都不尝试一下。“不,其实,你也知道我的目的。”女子冷冷地道,音中满是怨恨。
聂风远看着与自己同病相怜的女子,突然觉得有了并肩作战的支柱。“我们目的相同,你帮我,就是帮你自己。”聂风远此时有一种强烈的恨意席卷心头,满心痛苦寄托在一股子怨恨里,也许只有这样,心中郁结才能有一个安慰自己的理由。
夜色是那么浓烈,禁地中的两人谈话不久便散去,这个地方不是久留之地,所以他们也不多做停留。围墙之外,是那一处梅园,梅园中,睡不着的不止思君一个人。
阮老爷深深担忧着梅林中的思君,回阮府也有了一段时间,这期间发生的事情他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明说而已,每日与聂风远走生意场,晚上回来又多番了解思君。上次那场大雨,聂风远抱着昏迷的思君回来,没日没夜守着她,加上这次,她走的这段日子,聂风远的种种表现,他是过来人,自是看得分明。
聂风远小时候是那么乖巧懂事,阮家无男丁,自他很小的时候他就有意要让他做阮家女婿,不管是阮茹君还是阮夕君,虽然这两个女儿都是那么可爱,但他心中的第一人选,还是放在了青梅身上。
与聂风远她娘聂氏有过口头约定,要是青梅怀了男胎,将来要他们结兄弟之好,要是女胎,聂风远这个女婿他是认定了。
没想到青梅出事,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思君虽说是他认的干女儿,但是他看得出来,聂风远和思君两人真心相爱,加上他又很喜欢思君这个干女儿,所以他真心希望,他们两人能够结夫妻之好,也了了他一桩心事。
可是阮夫人是不同意的,要是让她知道聂风远喜欢思君,这件事一定会闹得很大,所以他也没办法帮助此时此刻伤心的思君。
“君儿。”阮老爷唤她,自她回来之后,她就一直坐在梅林中,直到深夜。思君回过头来,阮老爷已经走上前为她披上披风。“夜晚风大,小心身子。”
阮老爷那么关心她,让她感受到长辈的爱抚,在阮宅,只有阮老爷一个人像亲人一样对待她,这让思君感到很感动。“爹,您早些休息吧,天气转凉,您也要注意身子才是。”
“我看你现在还是担心自己的身子吧!”阮老爷打趣道,他看上去一点没有一个中年男人该有的严肃,这点也让思君能够不那么受约束。
江冥夜一直陪着她知道傍晚才走,他走后,她就一个人在梅林深处发呆,因为阮老爷不会当她是奴婢,所以她也算自由自在,可以任性地发泄自己的脾气。
“对不起,让爹担心了,君儿这就回屋睡去。”思君自责地道。
“算了。”阮老爷拉住她,也找了一个凳子坐了下来。“既然睡不着,那就陪爹聊聊,也可以解解你心中的郁闷。”
思君低下头,小声地说道:“君儿不知道爹说什么。”其实她也是不想让这事让他为她操心。
“傻丫头,爹是过来人,能不懂你这点小心思?”阮老爷笑着摸摸她的头,思君便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
“爹是不是觉得,君儿很傻?”思君小心地问着。
丫鬟爱上少爷,本就是一件可笑荒唐的事情,注定不会有好结果,所以现在的结局,本就无可厚非,一切都注定了。
阮老爷只觉得可惜,要是她是自己的女儿该有多好,为了她,他一定会帮助她争取。阮夫人是见风起火的人,为了不惹上麻烦,连她干女儿的身份都只能藏着掖着,一切都是因为,他老了,经不起大风大浪,经不起再一次失去最宝贵的亲人。
“我看冥夜不错,君儿倒可以考虑考虑。”阮老爷开玩笑道,希望她不要太沉迷于对失去聂风远的痛苦中。这桩婚事是注定了的,早在他回来时,阮夫人就已经在着手准备,只是现在才说出来而已。
思君想到江冥夜,眼神又黯淡下去,他是很好不错,只是,他不也是一个少爷么?
“爹,君儿知道自己的身份。”言下之意,一个丫鬟是配不上少爷的,更不可能做人家的正室,顶多算是通房,这样的身份,叫她如何接受?
在这样的年代,阶级划分那么明确,很多事情身不由己,身份贵贱之分将人与人之间划分了那么多的等级,而她的身份卑微,就算江冥夜要娶她为妻,人言可畏,这件事情也是行不通的。
“我想,冥夜是不会在乎你的身份的,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阮老爷说道,长叹一声。“冥夜,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思君好奇地看着阮老爷,见他表现得那么伤感,又听他说这样的话,难道,江冥夜光鲜的外表下也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冥夜小时候在阮家长大的,那一年,他五岁,在私塾与风远相识后就一直常来阮府,久而久之,这里便是他的第二个家……”阮老爷回忆道。
思君想着他刚才说的话,江冥夜在阮府长大的?难怪他和聂风远两个性格不同的人能够称兄道弟,原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那他自己的家呢?”思君问道,她突然发现她一直都不了解江冥夜的一切。
“冥夜的父亲是桐城船业的龙头老大,为了事业,他抛弃糟糠之妻,娶了事业上对他有帮助的富家千金,冥夜自小并不是在江府长大,而是在乡下与娘亲相依为命,后来被他爹接到城里,才过上了少爷的日子。”阮老爷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他并不是从小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大少爷?她一直觉得他桀骜的外表下有一颗火热的心,原来是因为,他看似自傲,内心却与常人一般渴望着什么。
“冥夜一直乖顺,后来因为她娘死后,就性情大变,与他爹几乎决裂,好在小时候和风远的情分,相比自己的家,他更喜欢来阮府,所以,我当他是自己的孩子,我希望,他能够开心快乐。”阮老爷和蔼地看着思君,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听阮老爷这么一说,才知道江冥夜还有这么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小时候被亲爹抛弃妻子,生活应该不如意吧,虽然她没有爹娘,但是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刘妈,也算弥补了缺憾。而他或许会受尽世人的冷眼,独自忍受被抛弃的孤独。
难怪,他会自己置办宅子自立门户,从来都没有听到他说过关于自己的家庭,都是因为,他不愿提及伤心事。
“爹,我明白了!”思君答道,回给他一个舒心的笑容,示意他放心。
“至于风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既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你应该尊重他,有缘无份的,强求不来,有缘有份的,顺其自然。你会有意外收获的。”阮老爷意味深长地道,说完,便见天色已晚,独自回房了。
夜晚的梅园又一次悄然降临,静逸得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这一刻,她并没有悲伤,只是感慨这段时间,那个沉浸在虚幻中的梦。
有时候,人往往会追求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而会忽略一直在身边守护的人。当梦醒了,才发现那些追求都是虚幻的,不真实的,是自己臆想出来的美好。
思君一直在想着阮老爷刚才说的话。
有缘无份的,强求不来,有缘有份的,顺其自然!
思君突然豁然开朗,既然无法强求,那么只能顺其自然,希望会如他所言,会有意外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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