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时目光落在远天,苍穹如一个巨大的熔炉,天光亮得刺眼。
他微微眯着眼,想起了那一年,他也同样高中,兴高采烈地央母亲替他上门提亲。
他也曾这般殷切地期盼着,同僚问起婚期时,他也如游远这般眉目含笑。
只可惜,全都过去了……
宋卿时深深吸了口气,感受着胸口的刺痛,这痛让他觉得痛快,他说:“来日大婚,还请送我一份请柬,我来讨一杯喜酒喝。”
“那是当然。”游远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过还早呢,要等沈大人和三小姐大婚之后。”
宋卿时眸中一黯,他垂下眼,“若有选择,前程和她,你选什么?”
游远不明所以,往日两人碰面时,宋卿时也不过回他一个点头就算作招呼,今日的宋卿时实在有些反常,
“我选她。”游远说。
宋卿时点了点头,又问:“那正义和她,你又选什么?”
游远愣了愣,忽然笑了,“大人,她非穷凶极恶之徒,正义和她之间,从来都不是相悖的,为何要选呢?所以根本不用选,她会和我一起选择正义。”
宋卿时陡然怔住,怔怔地看着游远,神魂和躯体像被抛入了远天,在灼灼的烈日下被烧掉了一身的血肉,只留下一缕残魂。
是啊,原本不用选的。
因为她会和他一起选择正义,她会支持他。
从来都不是郭自贤的逼迫让他失去了心爱的人,是他自己选错了路。
游远看着呆滞的宋卿时,喊道:“大人,大人?”
宋卿时陡然回神,重重地闭上眼,“游远。”
“啊?大人。”
“切莫失了初心,”宋卿时轻声道:“要记得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不要等到得到之后,便妄想贪图更多。”
游远还以为他是指郭自贤贪赃枉法,诚恳道:“大人放心,我游远绝不与贪官污吏为伍,定然做一个清明朗正的好官。”
宋卿时摇了摇头,忽然抬目看天,那日光刺得他闭上眼。
他多希望,当初能有一个人,如今日他提醒游远一般,提醒自己。
直到宋卿时乘坐滑竿离开,游远才隐约想起,方才宋卿时闭眼前的一刹,他似乎看见他眼中泛起了水光。
郭自贤的案子接连再审,死罪已是板上钉钉,但这不过是一个开端而已。
牵一发而动全身,上百臣工接连下狱,昭狱的刑房几日便成了血池。
连日来上报的折子摞成了小山,建元帝宵衣旰食,晋王连日陪在明德殿中,帮忙批复折子。
眼见着建元帝身体越发不好了,太医在明德殿外跪请皇上休息,建元帝好不容易得了空,晚上宿在了仪妃的重华宫。
夜色仍浓,宫灯在风中摇曳,每当夜风吹过禁宫上空,总会发出呜咽般的悲鸣。
建元帝猛然惊醒。
行到末路,总是越来越害怕死亡,他梦到了父皇,还梦到了死在夺嫡之争中的弟兄。
身侧空无一人,建元帝皱起眉头,轻唤道:“明仪?”
房中的蜡烛快要燃尽,听见声音,窗边纤细的身影转过身来。
“陛下梦魇了?”沈明仪走到桌旁,提壶倒水。
笋绿色的茶水注入杯盏,晃着如豆的灯火,她端着茶水走到床边,“这是大昭寺莲池中夏至那一日采来的莲叶晒干之后泡的茶,皇上尝一尝。”
建元帝看着她,她还那样年轻,而他已经未老先衰,年长她十几岁,注定了不能携手到白头。
建元帝接过茶盏,“前几日你去明德殿找朕了?”
沈明仪并不意外,既去了,便逃不过建元帝的耳目。
“去了。”沈明仪说:“门口候着一堆人,连皇后娘娘都在门口跪着,臣妾想来是见不着皇上的,便先行走了。”
建元帝说:“你去了,自然是不一样的,往后直接让人通报便是,朕谁都能不见,不会不见你。”
沈明仪笑了笑,那笑容意味深长,“皇上待臣妾,自然是不同的。”
建元帝喝了一口,荷叶茶清新中带着淡淡的苦涩。
初尝时,如夏日清晨荷叶上的薄露,清新过后,微微的苦涩在舌尖散开,再细品,苦涩又会化作一丝回甘。
“这茶不错,再给朕倒一杯。”
沈明仪意味深长的笑容散了,像是发自内心的感到开心。
建元帝用完茶又躺了下去,她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听着他的呼吸逐渐平稳。
沈明仪走走到窗边,将剩下的半盏茶泼进了那盆素冠荷鼎中。
那兰花养了七八年都未曾开花,如今已初结花苞,眼看着,便要盛放了,像是在等待一个契机。
沈明仪笑了起来,笑容有些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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