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褚涩然说道:“主上可有告知郭老将军?”
季羡舟沉默了一下,背过手,缓缓摇了摇头。
谢褚鲠了一声:“主上这是……不打算告知郭老将军?”
“不打算。”季羡舟低声说了一声,“郭老将军年事已高,当年与他一齐的,身死的身死,还乡的还乡,唯有他一人前来助我,本王决不能让此等事情再扰心老将军了。”
谢褚低下了头,季羡舟已经决定好的事情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再掺和了。
“你且先起来吧。”季羡舟说道,“做好所有的准备。”他顿了顿,说道,“谢褚,我一向与你推心置腹……”
“请主上放心。”谢褚接过话来,笃定道,“属下一定保密,不向郭老将军透露半声。”
季羡舟勉强笑了一声,他伸出了手,手却莫名一顿,才拍了拍谢褚的肩膀,轻声说:“多谢了。”
他还要将计划盘算周密,皱着眉,转身便进了自己的营帐。
谢褚站在原地,极力强忍着什么。
忽然他一侧目,厉声道:“谁在那里?”
一边缓缓走出了一个人影,谢褚转过身正面看着他,略微显露出了一些惊讶:“是……是你?”
……
季羡舟睁开眼睛,竟然觉得有一些莫名地酣畅。
竟是一觉无梦。
很久都没有这般睡得好了,这段时间他的睡眠一直都不大好,难以入眠,若是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会一阵一阵地做梦,起来的时候不如不睡,太阳穴突突地疼得很。
季羡舟撑起身子坐了起来,穿上鞋子,随口喊道:“谢褚!”
谢褚一撩帘子走了进来,低声应了一声:“主上。”
季羡舟头也没有抬,随口一般问道:“什么时辰了?”
谢褚一顿。
季羡舟抬眼看着他,心里头忽然冒出了一点儿不大好的感觉。
他换了一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问道:“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谢褚终于开了口。
“……你说什么?”季羡舟拧着眉。
谢褚的反应给了他一点儿心理准备,总算是印证了他心里头的那点儿不安。
季羡舟看起来不动声色,心里头却是波涛汹涌。
他咬着牙问道:“为什么不寅时叫醒本王?”
谢褚一下子跪了下来,沉默不语。
不,不对。
这段时间他都睡得不大好,怎么偏偏就昨夜的时候睡得这么沉,竟然将他与将士们所约定的时辰都给睡过去了,他从未做过这种事情。
谢褚不叫他,似乎也是刻意的。
季羡舟心里头慢慢地明白了一些什么。
他眯着眼睛看着谢褚,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季羡舟语气里一点儿都没有暴怒,他问道:“为什么?”
这三个字一出,谢褚便知道季羡舟将他们的计划已经知道透了,况且,他们也没打算能够瞒着季羡舟多久。
谢褚硬着头皮说道:“……主上不可亲自冒险。”
“本王的命是命,将士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他沉声道。
言语里面似是足够平静,但是谢褚知道,季羡舟已然动怒了。
他没有回答季羡舟,谢褚向来不是个巧言善辩的人,索性还是紧紧地闭上了嘴巴,沉默不语了。
也罢。
季羡舟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颓然说道:“去通知那二十五人,明日寅时务必出发。”
谢褚的身子岿然不动。
因为谢褚的原因,已经误了时辰,季羡舟因着这件事情本就对谢褚抱有一肚子的气,现下看着谢褚似是个哑巴一般,季羡舟强压住怒火,皱着眉:“怎么,本王的话不管用了?”
谢褚咬着牙,再一次硬着头皮顶着季羡舟的怒火,说道:“不必去了。”
季羡舟一怔:“你说什么?”
心里头那种不好的感觉越发浓重了起来。
果然,谢褚一字一顿地说:“属下说,不必了。郭老将军,已经去了。”
这一下季羡舟便压不住自己的怒火了,他将桌子狠狠地一拍,咬着牙说:“谁的主意?”
谢褚终于出了声,他说:“是……属下的主意。”
季羡舟嚯地站了起来,厉声道:“谢褚违反军令,自己下去领罚吧。”
谢褚抱拳说道:“属下领罚。”他站了起来,转身,丝毫争辩都没有,径直出了营帐。
终于还是松了一口气,哪怕是领了罚。
他还没有走出两步,又听见营帐里面季羡舟的声音:“回来!”
谢褚一怔,似乎没有想到季羡舟会说这么一句话。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到底还是转了一个脚步,再次进了营帐。
季羡舟坐在床边,胸膛起伏极大,看来还在生气。
谢褚自觉没有说话。
季羡舟看见谢褚进来了,看也不看他,只是沉着声音说道:“近来战事紧张,用人之际,这罚暂且记下。”
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对哈塔族发起进攻,随时都要开战,谢褚也算是他手底下一员大将,若是领下了这罚,吃亏的倒是自己。
不然不管谢褚同他关系如何,这是在军营,擅自违反军令,延误军机,谢褚都该被打板子到下不来床。
“多谢主上。”谢褚低着头说道。
这件事情一定不是谢褚一个人的主意。
依着他对谢褚的了解,他只会尽力劝服他改变主意,若是他执意不肯改,谢褚也只能尽力求得完全之法,绝不会背道而驰,逆反他的命令。
只是,他没有透露给郭老将军,郭老将军又是如何知道的?
季羡舟斜着眼睛看着谢褚,问道:“是你告诉郭老将军的?”
出乎季羡舟的意料的是,谢褚摇了摇头。
谢褚没有必要骗他,那郭老将军是怎么知道的?
再多问,谢褚便一个字也不答了。
想来谢褚这个立场,既想要保全季羡舟的命,保下郭老将军的秘密,又不能够对季羡舟撒谎,沉默不语倒的的确确是个最好的选择了。
季羡舟刚刚睡醒起来的舒畅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他疲惫地吩咐道:“下令下去,整装待发,一日之后,我们亲自去迎接郭老将军,以及那二十五人回来。”
密林之中,到底没有一条完完整整的道路。
事实上,这样的野外,走的人多了才会自然形成一条小径,显然哈塔族的人便是居于这山的附近,也极少爬上这一边。
因此,他们几个人往上爬倒也是有一些艰辛的。
里头最先站出来的那个少年耐不住,嘀咕着:“我说,来的怎么是郭老将军,殿下怎么没来?”
“嘘,这个事儿咱们还是别说了。”中间的那个中年人低声说道,“你还真指望殿下万金之躯能跟着咱们出生入死么?”
“这话可就不对了,殿下是万金之躯,难不成咱们郭老将军就不值万金?”说这句话的人看起来粗俗,说的话倒也粗俗,只是话语之间全都是对郭兴怀的敬仰,“我进军营可就是听说了郭老将军的事迹啊,当年郭老将军……”
他倒是絮絮叨叨了一路,只是郭老将军当年的事迹实在是家喻户晓了一些,只有一些年纪小的少年们露出了几分敬佩,其他人虽然仍旧敬佩,但是都不显于形了。
郭兴怀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他们说话的声音虽然刻意被压低了一些,但是到底周围空无一人,只有一些风声鸟鸣,清净得很,他们口中的那些话自然而然都进了郭兴怀的耳朵里面。
郭兴怀笑了一声:“好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随即他收敛了笑声,说道,“此时还是在哈塔族境地,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指的是叫他们打起十二分精神,最好不要相互攀谈了。
但终究还是有个少年忍不住,问道:“郭老将军,咱们殿下呢?”
郭兴怀没有看着他,只是盯着脚下的路,扒开了丛生的枝桠,一边含糊说道:“他并不知道我们来了。”
这个事情其实也没有必要瞒着这二十五个人,相反,若是刻意隐瞒,反而还会造成背道而驰的效果,倒不如坦诚一些。
“殿下身负重任,另有要事,咱们大梁之中仍有小人,若是殿下不在了……”郭兴怀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其中的意思大家都懂了。
想来,是郭老将军用了一些手段瞒着季羡舟主动代替他来的。
一时间二十五人竟没有一个人再说话了。
外有哈塔以及其他外族虎视眈眈,按照郭老将军所说,朝中仍有戚戚小人,总得有人以己之力护着这大梁脊柱。
虽然他们的殿下从来就是将他们的命看得与自己的命一般,可他们自己心中实在是清楚极了。
实际上,他们若是死了,其实对大梁气数影响不大,但是若是他们的殿下死了,大梁的气运可就是未可知了。
重于泰山,轻于鸿毛。
便是没读过什么书的仍旧是懂得这个道理。
所以他们便不再问这个问题了。
此番若是按照他们殿下的计划,能够成功潜入另辟一条道路出来,使得他们军队能够挤入这个天然屏障,深入哈塔,他们的性命不也是与大梁休戚相关了吗?
他们的殿下说得对,所有人的性命都是一样重的。
只要他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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