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翎闭关这么多天,其实脑子里面什么都没想,什么也都想了。
原本作为沐翎这个身份醒过来的时候,他记不得自己之前的事情,除了在转世的那个人的身上醒过几次之外,所有的记忆在上古杀阵当中的那时候为止了,魂魄一散,记忆也停止了。
闭关养伤的时候,阖眼之后,有一些记忆便一点一点地浮现在了眼前。
譬如那个以命成全沧琰的季羡舟。
他像个外人一样看着一切,看着自己轮回之后一世一世所做之事,每一世成事,然后孤寂至死,直到季羡舟这一世,与沧琰重逢,姻缘巧合魂魄乍醒。
但是……他既身死,他的魂魄却又为何会入了轮回?
按理来说,在当时那种情况之下的散去的魂魄根本就不会进入轮回。
所以他身死了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沐翎琢磨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先去找到沧琰。
但是天下之大,沧琰出了魔族之后又能够去哪里呢?
他竟毫无头绪。
沧琰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去哪里,她回了金陵。
这里有她所有的记忆,若是不知道去哪里,她本能地会回到这个地方。
但是季羡舟的府邸是回不去了,沧琰站在大门口犹豫了片刻,转过身便在附近买了一座宅子。
她买的宅子不大,沧琰一个人住着,也不习惯请来什么婢女,不必那么大的地方。
沧琰在宅子里面摆了很多盆花花草草,好像颇为热闹。住了一段时间,跟着这一条街道上面的人都混熟了,街坊都知道她一个弱女子一个人住在这里,便对她颇为照顾,时不时送一些吃的,或者送了一些衣裳过来。
尽管沧琰不需要这些。
她仍不习惯这般热情的外人,在她的眼里,凡世间的人就像是自来熟一样,天生操心的命。
隔壁的老婆婆说东巷里走第三个摊子的寡妇喜欢上了西巷外头第一个摊子的卖猪肉的王家老二,可是王家老二已经有夫人了;又说北巷那个裁缝店的二女儿嫁给了南巷当铺的三儿子,好像过得很不顺畅,两个人和离了。
旁边的大叔们叼着烟斗,猛地吸了一口,说道,这皇帝娶了皇后之后便再也没有纳过妃子了,但近来又多添了一个小皇子,已经是第三个了,宫中风云从未停过。
对面的大婶儿们围在一起,絮絮叨叨着自己老爷儿们多么多么不成器,好在儿子还算不错,考上了一个榜眼。
“享福了哈——”
人们总这样说。
沧琰就坐在屋顶,远远地看着她们。
那些老婆婆和大婶儿大叔们都冲着她招招手:“小姑娘嘿!别坐那么高!小心点儿,下来下来!”
她又觉得这些人非常喜欢多管闲事。
约莫是觉得沧琰一个人住实在是太寂寞了,后来隔壁老婆婆家里的猫生了一窝,便给沧琰也抱了一只过来。
那只猫实在是太小了,但是浑身都是白色的,没有一丝杂毛,唯有尾巴那边有一圈黑色的环状的毛色。
小小的猫蜷在了老婆婆的怀中,像个人们的婴孩一样。
沧琰原本不想接下,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走,什么时候说不定就想通了,放弃一切回到九重天,这样小的一只猫,到时候说不定就死了。
但是那个老婆婆硬是要塞在沧琰的怀中,说道:“你先养着吧,到时候要是养不下去了,就再还给老婆子!”
沧琰就收下了。
小小的一团蜷缩在那里,沧琰撑着脑袋有一些苦恼,她从来没有养过猫,一点儿经验都没有。
但是这只猫奇迹一般地在她的院子里面活了下来,从小小的一团蜷缩着,到满院子地跑,砸坏了她好几个精心饲养的盆栽。
沧琰每次都叹了一口气,将碎了的花盆清理了,第二日再摆一个花盆上去,从未嫌弃过、打过骂过这一只猫。
再后来,隔壁的老婆婆去世了。
是在睡梦里面去世的,死的时候很安详,怀里抱着一个很陈旧的衣裳,她的儿子拿不下来,只好一起葬了。
听说老婆婆怀里抱着的陈旧衣裳是她年轻的时候穿的,是她老伴儿去世前亲手缝纫的。
挑落了几晚灯花。
而她好像早就知道自己会在那一晚死去。
纸钱撒了一地,隔壁哭喊了一天,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沧琰抱着猫站在巷口看了很久,若是以前的她,约莫会很有点漠然。
死便是生,脱离了这一世哀苦,转向新的一个认识,轮回过,其实从未死去。
可是她想过季羡舟的事情,这一世终究是死去了,再转世便是一个新的人,与这辈子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不会记得这辈子的任何事情,脱胎换骨一次,早已不是同一个人。
所以想到这里,沧琰还是哭了。
或许是因为气氛实在是哀婉,她在凡间呆了太久,满身都是剥不去的烟火气了。
又过了几年,周围的人发现这个院子里面住的姑娘不会长大,也不会老去,永远都是一个模样,渐渐地,便有意不再往来了。
沧琰的宅子的门再也没有一个人去敲开,也没有一个人会对着坐在屋顶上面的她招招手,跟她说“小心点儿,快下来”这种话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沧琰摆了一个躺椅在院子里面晒太阳,闭着眼睛,一只胳膊将眼睛压着,颇为闲适的模样。
那只猫长胖了不少,一跳跳在沧琰的身上……有点重。
沧琰摆了摆手,将那只猫的爪子握住,猫叫了一声,有点委屈。
她松开了它的爪子,一下一下地抚着它的背,有一下没一下的,那只猫好像觉得很舒服,懒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就趴在了沧琰的身上团成了一团。
沧琰原本的睡意有些清醒了,她保持着这个动作,轻声说道:“云片糕,我们过几天就搬家好不好?”
云片糕一动不动,喵了一声,以示回答,然而并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沧琰权当它是答应了,而绝不承认自己是在怀念着什么。
天气很好,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沧琰几乎又快要睡过去了,这样虚度的时光,在她的千千万万年的岁月长河当中,实在是沧海一粟,她一点儿愧疚感都没有。
迷迷糊糊的,但是已经很久都没有做过梦了。
故人似是不愿入梦来。
不知道迷糊了多久,传来了几声极有规律的敲门声。
“咚、咚、咚。”
不疾不徐,一声落尽才敲下下一声,极有礼貌的感觉。
一瞬间沧琰的反应是觉得自己幻听了。
这扇门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敲过了,也不会有人再来敲了。
直到又敲了一个轮回,沧琰才慢慢地清醒了一些,她直起来身子,云片糕还挂在她的身上。
她拍了拍云片糕高贵的臀部,云片糕才不情不愿地从她的身上滑了下去。
“咚、咚、咚——”
门外的人好像极为有耐心,不知道敲了多久了,好像很笃定里面有人一样。
忽然睁开眼睛,阳光很有一些刺眼,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走了过去,打开门,吱呀一声。
“谁啊……”她打着哈欠,稍稍掀开了一些眼皮。
眼前是一个熟悉的人,即便很久不见,沧琰却从未忘记过他的脸庞。
但是忽然见面,还是有一些尴尬。
沧琰连忙将哈欠吞了回去,堆起一个自觉得十分友好的笑容,哈哈道:“魔尊大人,你怎的来了?”
沐翎说:“你叫我什么?”
沧琰顿了一下:“沐翎?”
“嗯?”
沧琰咽了一下口水:“阿翎……你出关了吗?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快进来快进来。”
沐翎这才堂而皇之走了进去,沧琰看见门外探头往里看的手,手中的动作微不可闻的一滞,才将门关上了。
云片糕瞪着眼睛看着沐翎,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了躺椅上面,说什么都不让开。
“云片糕!快下来!”沧琰对着自家猫招了招手,偷偷地看着沐翎一眼。
沐翎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会跟一只猫计较无礼的人。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看着这一圈一圈围着的盆栽,开得正好。
躺椅上面的猫朝着沐翎一扑,沧琰十分精准的跨到沐翎的面前将它按在了怀里。
死猫!得罪了这个人你都不知道会怎么死!
沧琰顺着云片糕的毛,哈哈笑道:“不知魔尊……”看见沐翎一眼看向了自己,她适时改了口,“……阿翎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沐翎挪开了目光,捏着一片叶子,细细地看着,说道:“这盆花,不能一直放在太阳下面,否则会很快就凋谢的。”
沧琰微微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他常年生活在魔族,怎么会对人世间的盆栽这么清楚?
“原来是这样,是说我怎么老养不好这一盆。”她打着哈哈,到底没有问出口。
沐翎呵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当年沧琰对季羡舟说,想要把季羡舟带回司命星君府,在偌大的府邸里面养很多很多话,为此,他没有少研究这些。
这些沧琰不会知道。
沐翎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了沧琰,问道:“你来魔族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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