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墨临朝拦在沈雁归身前,他个头随了冯妧清,十四岁的人才过沈雁归的腰,尚未发育,说话也奶声奶气的。
他上下打量着沈雁归,仰着头,努力摆出一副威仪的样子来。
“你就是沈家的女儿?”
沈家的女儿?
沈雁归笑笑,如同寻常人家长辈同晚辈说话,“皇上不是将我赐婚给了摄政王吗?”
墨临朝对她的态度有些不满,“你既然知道是朕给你赐的婚,为何不给朕磕头谢恩?”
磕头谢恩?
小皇帝赐婚的时候,可没安好心吧?
沈雁归这个人恩怨分明,她一向没有给仇人磕头的习惯。
便也不惮狐假虎威一次,反正这皇宫,还是自家夫君说了算。
她笑得和蔼可亲,“按辈分,皇帝该唤我一声婶婶。”
“大胆!”
墨临朝也觉得自己矮了,说起话来没有气势,往后退了一步,“朕是皇帝!你竟敢对朕无礼!大不敬乃是死罪!来人!将这沈家女给朕拖下去!”
沈雁归不明白,他的父皇母后都是精于算计、聪明绝顶之人,怎的脑袋瓜半点没有传给他?
难怪景明总说他是胞衣。
四岁的沈圆圆都会审时度势,他这十四岁怎么反倒如此愚蠢?
看样子母亲太强势,也不是什么好事。
伺候皇帝的老太监上前来,跪了下去,“参见王妃,皇上年幼不懂事,还请王妃勿怪。”
小皇帝一脚踹在老太监身上,“狗奴才!你在做什么?朕才是皇帝!”
宫人虽无治国之大才,基础的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老太监挨了一脚,起身之际,朝后使了个眼色,“皇上出了也好些时候了,该回去睡午觉了。”
立刻有两人连哄带迫,将小皇帝带走。
墨临朝挣脱不得,气得龇牙咧嘴、张牙舞爪,“你们这群狗奴才,竟敢挟持天子!朕要砍了你们狗头!”
老太监充耳不闻,给沈雁归再行一礼,且等沈雁归离开,他才转身。
青霜感慨道:“真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好歹是一国之君,这些奴才好像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得势的狸猫凶似虎,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小皇帝的势,原本就是他娘从摄政王那里骗来的。
浮云起高楼,如何得长久?
而今冯妧清无力自顾,摄政王摆明不搭理他。
一个徒有虚名的傀儡皇帝,谁会将他放在眼里呢?
沈雁归才从月华门出来,便瞧见青霜口中的官老爷,三五成群正离宫。
待慢悠悠到金殿门口,墨承影正好出来。
“你今儿出来倒早。”
“这大抵便是心有灵犀。”墨承影握着沈雁归的手,“我觉着你来了,便出来了。”
阳光刚过头顶,二人相顾一笑。
青霜等人默契放慢脚步,两副仪仗汇在一处,同往辅政殿。
墨承影十分自然同她聊起朝中之事,还会询问她的看法和建议。
沈雁归同他闲话,说今日做了什么、去了哪里?
“我原以为太皇太后年岁很大,今日一见,似乎未至花甲。”
沈雁归带着惊讶,好奇道:“不是说先帝天命之年驾崩,难不成太皇太后有什么驻颜仙方?”
“太皇太后是父皇的继后,先帝是仁宗皇帝原配皇后的儿子,太皇太后这个继母,比先帝这个继子还要小一岁呢。”
沈雁归脑袋往墨承影肩头一靠,小声道:“这莫不是唐明皇与寿王?”
意思是老子抢了儿子心上人。
墨承影一侧脸,冠上五彩玉石落在沈雁归脸上,嘴上说着“胆子不小”,却同她细细解释:
“父皇的原配皇后因病过世,苏家便将其小妹,也就是太皇太后送进宫来,彼年父皇已过而立之年,对太皇太后并无甚兴致,太皇太后一生无宠,膝下也无子嗣。”
“仁宗皇帝也不喜欢年轻的?”
沈雁归的“也”字,暗指墨承影,她一直觉得自己年岁不小。
“怎么不喜欢?年近四十坠入爱河,喜欢上破瓜之年的皇贵妃,可见感情是说不清的。”
沈雁归颔首称是,继而抬头,“你以后也会喜欢年轻的吗?”
墨承影一上午不曾展颜,此刻眉眼含笑,他俯身往她脖颈间嗅了嗅,煞有介事道:
“什么味道?”
沈雁归瞧他一脸认真,还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怪味儿,特意抬起袖子闻了闻。
“什么?我吗?没闻到。”
“好酸。”
“酸”字一出口,墨承影的唇便覆上来。
沈雁归羞赧将他推开,“你就、你就不能……注意些?”
“注意?注意什么?”墨承影左看右看,无辜道,“我在自己家,注意什么?”
他不要脸,沈雁归还要。
瞧着路边的下人,愤愤将脑袋埋下去。
她避嫌似的,快行两步上台阶,谁知脚刚抬起来,双脚全离了地。
墨承影将她打横抱起,“夫人且放心,弱水三千,我只取你一瓢,娇花千万,唯你这一朵能入我心。”
午膳刚用完,内廷狱狱令便将慈安宫那边的审问结果送来。
一式两份,另一份已经送去寿安宫。
见沈雁归在翻看,墨承影干脆躺下,以她的腿为枕,随口道:
“如何?王妃有何高见?”
“从大局来说,这个时候,并非处置太后的好时候,可她三番两次想要我性命,若要留下她,实在贻害无穷。”
沈雁归毕竟在摄政王府,她担心的还不是自己。
这次墨承影和太皇太后出手太快,冯妧清毫无防备,被打得措手不及,手下的人一个都帮不上。
倘若让她缓过气来,只怕阿娘那边也要跟着遭殃。
所以此番这落水狗,不仅要痛打,还要打死。
“卿卿无非是怕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拿到把柄,对大夏不利,但其实后宫处理一个人是非常方便的。”
沈雁归明白,大不了便对外宣称暴毙。
“处置她是不难,但是处置她之前,得要先想法子安抚好小皇帝。”
“那蠢货被他娘养坏了。”墨承影抱着她的腰,闭着眼睛道,“在冯氏心中,权力高于一切,儿子也不过是棋子,所以胞衣从小就被娇纵溺爱,并没有按照帝王去认真培养。”
“正因为被骄纵,没个分寸,才可怕——我今日见到他了。”
沈雁归回想今日所见墨临朝,“各国都巴不得看我大夏出糗,他的性子,万一破罐子破摔,在重要场合闹事……”
她顿了顿,“我倒是想了个一举两得的法子,只是似乎有些……难登大雅之堂。”
沈雁归低头看向墨承影,夫妻二人沉默片刻,而后异口同声道:
“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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