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归端着茶盏,目扫四下,尚仪和四司垂眸不敢直视。
她将茶盏放到托盘上,无端说了句,“这等粗制滥造的东西,也敢送到王府来。”
方尚仪凭耳朵,便听出王妃话中深意。
司赞和司宾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那托盘里冒着热气,茶盏一分为二。
她们赶紧将头低下去,只是心下生疑:也没听到重摔的声音,却不知这茶盏是怎么裂开的?
沈雁归也看了眼杯盏:明明是要忍一忍的,怎么脾气反倒更大了呢?
都怪墨承影,一定是他将自己惯坏了。
天朗气清、万物可爱,怎能如此浮躁?
于是她和颜悦色道:“司赞误会,这可不是我说的,是王爷说的,司赞若觉得此话不对,明日我便将王爷叫回来,到时候尚仪局便同王爷辩一辩,如何?”
司赞有几个脑袋,还敢跟王爷辩一辩?
她立刻跪下去,“微臣不敢。”
方尚仪躬身抱拳,代为请罪道:“司赞礼数有失,还请王妃恕罪。”
“尚仪大人这便是在同我玩笑了。”
沈雁归抬手,青霜将她扶起,她边往外走,边道:“谁人不知尚仪局乃是内廷礼部,掌管礼仪诸事,司赞大人礼数怎会有失?”
方尚仪狠狠剜了眼司赞,旋即带着四司跟出来,跪在沈雁归面前。
“微臣教导无方,还请王妃责罚。”
春褀和夏安将炭盆抬出来,放在沈雁归身边,架上煨着芋头、烤着甘蔗,还有一盅雪梨炖燕窝。
沈雁归坐下,低头专心理着衣裳,道:
“尚仪局入王府第一日,本王妃便罚了你们,这要传出去,知道的,是说你们自己犯了错,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家外室女胆大包天,连尚仪局的女官都敢打?”
听到沈家外室女,方尚仪连声道“惶恐”,再三叩首:
“微臣惶恐,尚仪局有错,王妃悉心教导,微臣等感激还来不及,怎还敢传出去?”
“方尚仪抬举我了,我连司赞错在哪里都不晓得,也不知道这错,按规矩该怎么罚?谈何教导?”
沈雁归微笑着,满脸虔诚道:“我还等着方尚仪和司赞大人教呢。”
教?
这哪里是要教?
这分明是想要罚。
还是让尚仪局自己动手。
方尚仪心知此事过不去,只好道:“司赞以下犯上,还请王妃念在她初……”
念在她初犯饶了她?
沈雁归瞧方尚仪这是想要包庇下属,大事化小。
“以下犯上?王爷常说夫妻一体,冒犯王妃等同于冒犯王爷,尚仪大人,这冒犯摄政王……”
沈雁归拖长了声调,虚心求教:“算大不敬吗?”
这话便是将方尚仪架上了火堆。
藐视帝王才是大不敬,摄政王终究只是王爷。
点头,便是尚仪局也承认摄政王等同皇帝,摇头……方尚仪想到那只裂开的茶盏。
或许王妃想要罚的人根本就不是司赞。
想到这里,方尚仪俶尔抬头,迎上沈雁归的眼神,又立刻伏地。
“王妃恕罪,司赞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按照规矩,应杖责三十、罚俸半年,将礼卷抄写十遍。”
“三十杖?司赞可能受得了么?”沈雁归心疼道,“若是这个节骨眼卧床半月,岂非延误教学?”
大不敬和三十杖,孰轻孰重,司赞还是能分得清的。
她连忙磕头谢恩:“多谢王妃垂怜,微臣素来脾气急、快人快语,虽是无心之失,却也冲撞王妃,理当受罚,三十杖而已,微臣受得。”
“不愧是方尚仪带出来的人,敢作敢当,值得敬佩。”
方尚仪内心一阵哀叹:谁说摄政王王妃唯唯诺诺毫无主张的?
分明比摄政王还难缠。
“王妃谬赞,微臣愧不敢当,司赞乃是尚仪局女官,司赞有罪,也是微臣御下不严之过,微臣自请罚俸半年,回头尚仪局上下会将礼卷抄写十遍,日后必当谨言慎行,再不犯同样的错误。”
沈雁归看了眼绿萼,绿萼立刻命人准备刑具,青霜还贴心给司赞准备了一块冰帕子。
“王府规矩,受刑不得出声,否则惊扰主子,还得额外加罚,还请司赞咬在口中,免得失仪。”
青霜起身站到沈雁归身旁时,春褀和夏安默默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挨打不许出声。
王府没有这样的规矩,是青霜瞧不上司赞一来便要给王妃下马威,专门为她新编的。
司赞内心恨得咬牙切齿,双手毕恭毕敬接过帕子,“多谢青霜姑娘。”
她嘴上道谢,心里却并不这样想。
此番这打,她只当哑巴亏,咬牙吃了,之后想要自己尽心教习,那也是不能够了。
且等着大典失礼,贻笑大方吧。
沈雁归好心提醒道:
“仪典之上本王妃若有半分错处,丢的便是摄政王的脸面,王爷的性情,诸位是知道的,倘若惹了王爷不快,可就不是杖责三十、罚俸半年这般简单了。”
方尚仪立刻道:“自然,微臣等会互相监督,教学不敢不尽心。”
司赞的不甘心,很快便被板子制服。
在杖责声的伴奏里,尚仪局开始了第一日的教学。
在沈雁归练习行止礼时,绿萼来报,说是王爷派人送礼回来了。
“半日未见,送什么礼?”
绿萼随步行止,“奴婢瞧着,似乎是件大礼。”
方尚仪见状,忙不迭道:“王妃悟性极高,不过练习半日便大有成效,可以先歇息片刻。”
这倒也不是什么恭维的话。
沈雁归天资聪颖、依从性高,专人指点学礼仪,自然是快,她放下绷紧的手臂,道:“让人进来吧。”
来人是破山。
带了四把玄铁锻制嵌宝石的短刀。
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道:“这是王爷给四位的小年赏赐,此刀削铁如泥,王爷说了,若有特殊情况,可以先斩后奏。”
春褀、夏安代秋绥和冬禧一并领下、谢恩。
方尚仪并四司站得稍远些,瞧见那刀光,再不敢有什么心思。
青霜将雪梨燕窝端给沈雁归,小声道:“王爷当真将王妃放在心尖尖上,生怕王妃被人欺负了呢。”
沈雁归下巴微扬,笑容里带了些小骄傲。
“他将我放在心上,我自然也是要将他放在心上的。”
破山走到沈雁归跟前,抱拳唤一句“王妃”,递了封信来。
“这是王爷让属下交给王妃的。”
青霜打趣道:“分开才半日,王爷这便开始思念王妃了。”
“你这丫头,不许胡说。”沈雁归一边拆信一边道,“许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书信倒是不长,寥寥数语,全是不能陪自己一同回府的遗憾。
明明昨日当面说过,朝廷及各部衙门小年才能封印,官员休假后,他还有些事情要忙。
回府最快的时间,估计也得二十六,偏又在信中提一遍,还道:
果然不能在书房恩爱,昨日历历在目,眼下辅政殿只他一人,如坐针毡,亟待拯救。
沈雁归唯恐被人瞧见这浑话,立刻将信扣到怀中。
破山又道:“有件事,王爷让属下务必告诉王妃。”
“何事这般严肃?”沈雁归敛了笑意,想起昨日太皇太后来访说起冯婉言,遂问:“慈安宫那边有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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