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你听我说……”
沈雁归想要解释,但被打断。
“凡为人主,无不希望有自己的势力,你担心男女有别,其心有异,想要提前培植自己的忠部,我能理解,可是卿卿。”
墨承影苦口婆心道:“操之过急,只会适得其反。”
这也是沈雁归头一次发现,自己与景明难以沟通。
她面上有些失落,缓缓低下头去。
那是墨承影身份、地位、性别,难以体会到的失落,他拉住她不再向前,自迈了一步,将她揽过来,宽慰道:
“卿卿,你别担心,万事有我。”
“我以前只晓得登基很难,从未想到会这般难。”
沈雁归往后退了一步,抬头看着他,“我一直以为你是最理解我的。”
“我理解的。”墨承影惶恐她后退的那一步,声音愈发柔软,“我没有拦着不叫你去做,我只是希望你为大局考虑,再等两年。”
“你知道你现在登基,就如逆风登山,若强行在这个时候让女子入仕,不过是往自己脚下添石头,何苦来哉?”
“有些话即便说了你觉得心里不舒服,可我也不得不说,女子便是不如男子,纵然你当了女皇,也得接受这个现实。”
沈雁归眉头一蹙,“你从前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墨承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我、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我是想说……”
沈雁归抽回自己的手,“女子因何不如男子?是她生来不如吗?”
“是她生下来以后,所有人都在告诉她,相夫教子、生儿育女是她的使命,她这一生要做的便是处理好内宅之事,江山百姓与她无关,三从四德便是她最大的美德,儿孙绕膝便是她最大的福报。”
“人的思想见识,非因天成,实乃后天之所学。”
“她被关在后宅,目之所及只有三寸,如何谈天高地阔?若她从小便如男子一般,读书行路,见过高山长河,知道齐家之后,还有治国平天下,她还会是不可语海的井蛙、不可语冰的夏虫吗?”
“她们不是生来低男子一等,是生来便被剥夺了更加优秀的机会。”
沈雁归不给墨承影说话的机会,语速越来越快,将自己脾气说起来,转身就走。
风吹叶落声萧萧,这一番争论,好似触及到根本上的分歧。
好似两个人原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墨承影怕不追,她与自己就此生出嫌隙,怕追上解释不清,从此两心陌路、越走越远。
可无论如何,他总是不能叫她离开自己的,只是他的脚才刚迈开,沈雁归忽然转身冲过来,一把将他抱住。
“抱歉。”她主动道歉,“我不该同你发脾气。”
“不,是我的错。”墨承影双手为锁,将她牢牢环住,“但我真的没有瞧不起女子,我只是……”
两人共同经历这样多,沈雁归若还以为景明是打从心底里瞧不起女子,便是真的对不起他的付出和爱。
她接过话道:“你只是陈述了一个我们都知道的事实,而我也只是因为无力改变这个事实,无能恼怒,反而将这种情绪转嫁给你。”
不愧是自己的卿卿,即便自己没有说清楚,她也没有误会,更没有让自己无条件妥协退让。
还给自己道歉。
墨承影心中愈发欢喜,“但我不该那么说。”
“你就该那样说,实情便是如此,可是景明。”沈雁归松开他,抬眼看着他,“我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培养忠部,才去开女子恩科的。”
墨承影将她面上碎发撩开,“我的卿卿心怀大义,方才是我小人之心,口不择言。”
“你才不是小人之心,你是太为我着想,恨不能面面俱到、怕我功亏一篑,所以才会慎之又慎。”
沈雁归不愿与墨承影有半点嫌隙和误会,自然要将自己的想法解释清楚。
“我方才说,不指望春山学院和青山学院的学子金榜题名,是因为她们现在确实没有这个实力,但是京城女子可以,世家小姐自幼读书,总有那么一两个文采卓然、见识……程怡谨!”
她说话时,脑子里突然闪出程怡谨的脸,“程怡谨就可以!”
沈雁归激动地双手握着墨承影的手,“礼部尚书的女儿程怡谨,你看过她的字、还有她的文章,你还记得吗?”
“程怡谨?”墨承影记得。
“对!我不敢说她一定超越她哥哥程敬贤,但绝不会比程敬贤差很多,程敬贤能够高中,她也可以!”
“景明,只要有一个女子能行,能够脱颖而出、能够入朝为官,哪怕当下只为她争取一个虚职,但她就是全天下女子的希望。”
学堂并非酒馆,这里不行去那里开,学堂是长久之功,要走的路太长,十年寒窗才有功成名就的机会。
若没有一点光亮,女子学堂只会日落西山,越拖越暗。
别说十年,两三年便会销声匿迹,到时候再要起,便更难了。
沈雁归在争取向上的机会,她也想给天下女子一个机会。
墨承影这才晓得是自己狭隘了,“我单想着你的前面已经有冯氏和临安铺路……”
“朝臣接受冯妧清,是因为她身前有个小皇帝,接受临安长公主,是她流的是皇家血。”沈雁归顿了顿,“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在背后。”
“可是……”
沈雁归双手捏着墨承影的衣领,“你希望我登基,应该不是为了得到一个女傀儡,对不对?”
墨承影对着卿卿水光潋滟,毫不犹豫道:“当~然!”
“我心里是需要你的,我的身边也不能没有你,但我不能事事靠你,那样的话,我就算穿上龙袍,也只是偷穿夫君衣裳的小娘子。”
她话锋一转,“所以我得要有一个非皇家女子入仕,来试探朝臣真正的反应,我们也才能做好应对之法,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沈雁归开头的两句话,足以叫墨承影缴械投降,她歪头弱弱一问,他哪里还有反驳之语?
“卿卿所言甚是。”墨承影道。
“我从来不觉得心异,是男女有别所致,就像你我,非同性而同心,当然——你说的没错,我也不能不承认,男子有天生胜于女子的地方。”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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