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蓉蓉,你要是不照顾我,我就死了。我从小没有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像你这样温暖着我。”
傅蓉静静听着。
这些话,在几个月前听来,是那么暖心。
他英俊,又可怜。
一个漂亮的少年郎,凑在她怀里,说他只能爱她,看不上任何女人,哪个少女不心动?
又说这世上除了傅蓉,无人疼他,哪个女人不会母爱发作,为他掏心掏肺?
可傅蓉明白,这只是他的策略。
真爱她的男人,不会让她去做舞女,不会掏光她的陪嫁。
他们今天闹矛盾,是因为姜卉桐让她去陪钟老板喝酒。
私下里陪,去钟老板的小公馆。
钟老板是一个洋行的老板,暴发户,今年快五十岁了,比傅蓉的阿爸还大一岁。
傅蓉不同意:“歌舞厅陪酒有规矩的,轮不到我。坏了规矩,我就要被打死。”
姜卉桐说:“私下里去,没人知道。你就说,钟老板是我的朋友,这才约了我们夫妻去吃饭。蓉蓉,你陪他吃了这顿饭,他会给一百大洋。”
傅蓉已经不会天真以为,吃一顿就值一百大洋。
姜卉桐不满足于她做舞女赚到的钱,而是让她去卖身,做私娼。
傅蓉看清楚了很多事,也看透了姜卉桐,她甚至没有去愤怒。
她只是很理性想:“我怎么办?”
她的钱没了,若离婚,她去哪里住?
娘家没有她的房间了,她父母兄长也绝不会让她回去。
他们会说她丢人现眼。
外头租赁一个小房间?
那么,姜卉桐会同意离婚吗?他绝不会。
他把傅蓉当摇钱树,岂能让她跑了?
说是民主政府可以离婚,其实是男人可以和女人离婚。
女人提出离婚,如果她的父兄不帮她,男人又不同意,这个婚就没办法离成。
说不定,她的处境会更糟糕。
要是彻底撕破脸,傅蓉能猜测到,她的父兄会把她绑了交给姜卉桐。
到时候,姜卉桐囚禁她,又把男人招到家里来,她往哪里跑?
她在歌舞厅还没有得到孙管事的全部信任。
四嫂那边能帮衬她的话,怎么帮她?
帮她离婚?
——这个不行,会给四嫂带来不好的影响。世人不喜破坏别人婚姻的女人,不管用什么方式破坏的。
离婚只能自己来。
傅蓉脑子飞快转着,突然觉得路走到了最难处。
她不往下走,可姜卉桐在拼命推搡她,让她坠落。
她能怎么办?
傅蓉转过身,趴在枕头上,不说话。
姜卉桐从来不逼迫她,也不会说狠话,只是不停求饶、哀切央求她。
他又开始讲述他的难处。
他做买卖亏了钱,债主要堵住他,砍断他手脚。
“蓉蓉,就陪钟老板一次。帮我这次好不好?我一辈子疼你的。”姜卉桐吻着她的头发,“蓉蓉,那种老男人,不甚酒力,也就是一下子的事,很快就过去了。”
傅蓉哪怕再绝望,此刻也忍不住心口剧痛。
她哭出声。
姜卉桐似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将她抱起来:“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哭,蓉蓉,我的心都碎了。”
他轻轻给她擦眼泪。
柔声哄了半晌,还是哀求她去陪钟老板。
傅蓉耳朵被磨得起了茧子,只得道:“能不能……缓一缓?我小日子快到了。这前后我总不太舒服。如果钟老板真想和我喝酒,让他等几天。”
姜卉桐大喜:“好,我去跟他说!蓉蓉,你是我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你,我再也没人依托了。”
他又哭又笑。
他今年才十七岁,嘴角还有细细的绒毛。皮肤白净、瞳仁清透,很难想象他有多么坏的心思。
也许人之初、性本恶。
傅蓉很累。
她的心,在拉扯中又老了几岁。明明她也年轻的,面颊带着稚嫩的婴儿肥。
可她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平添了岁月。
傅蓉抱着他的头,任由他哭哭啼啼、委委屈屈的,只是说:“卉桐,你也帮我一次,好吗?”
姜卉桐哽咽着,似个孩童般稚气:“当然,蓉蓉,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傅蓉眼睛有点浮肿,是刚刚哭过的,眼神越发透亮:“如果为我死呢?”
姜卉桐立马毫不犹豫、态度坚决:“我可以为你去死!”
傅蓉笑了。
她一笑,有个小小虎牙,让她越发可爱娇憨。
姜卉桐也破涕为笑:“蓉蓉,我们只有彼此。”
傅蓉点点头:“是,我们只有彼此了。卉桐,你无处依靠,我也是呀。”
“你有我。”姜卉桐道,“蓉蓉,哪怕粉身碎骨,我也不后悔。我爱你蓉蓉,我满心满眼都是你。”
傅蓉又笑:“说到做到。”
“好。”他轻轻搂着她的腰,“你不生气了?”
“嗯。”
姜卉桐高兴起来,想要吻她,傅蓉避开了。
她说:“我好饿,你去弄些吃的来。素净一点,别放荤油。”
“好,我去厨房看看。”姜卉桐下床穿了鞋,急急忙忙走了。
傅蓉走到窗前,看着她丈夫兴冲冲远走的背影,那般干净利落、颀长秀气。
他明明是个体面的人,傅蓉却仿佛瞧见了他后背的花纹:他像只巨型的蚂蟥,趴伏在傅蓉身上吸血。
她不被吸干,他的胃口永远不会满足。
最开始央求她当掉几样首饰,再到她陪嫁的铺子,再到良田,然后是她的身体……
他不死,就是她死,再无第二条路走了。
这是他们俩的命运。
傅蓉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腕骨,它纤细得可怜,还有多少血液供人吞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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