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威廉，Finance（财务部）来催Global Audit（全球审计）的Qustion List（问题清单），您看……”王欣拿着问题清单小心翼翼地问威廉。
“那你准备得怎么样了？”威廉抬起眼皮看了王欣一眼，又低下头敲打着键盘。
“准备了一部分。其他的……我……我没有number（数字）……”王欣支支吾吾地说。
“你为什么没有number？不是肖简有的你都有吗？你不是每个月都给我Forecast（预测）和expense accrual（费用预提）吗？”威廉抬起头，敏锐的目光投向她。
“是，不过……”王欣的手心开始出汗。
“唉——戴安娜，你也知道我对你的器重。我希望你尽快能把简的工作担当起来，但是简的一些工作方法你也是可以学的……你没发现给她的压力越大她进步越快吗？”威廉有些不耐烦地说。
“是的，我……学……您放心，我会学。”王欣明显感觉出老板的不满意，吓得额头冒出了虚汗，双腿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发颤。
威廉有些懊恼地望着战战兢兢的亲信，一股烦恼涌上心头。在OEE公司，内部控制是老板的命根子。number（数字）决定仕途，决定每一个想爬往OEE老板们的命运。这就是他处心积虑要置肖简于死地，控制内部控制的原因。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把杰夫从GC“钦差大臣”的位置上强拉下来去做SHP“县官”的原因。他非常希望忠心的王欣能像肖简一样把内部控制工作有序地管理起来，完全按自己的意志办事，成为自己的御用工具。但王欣忠心有余，却能力不足。玩数字游戏稍有不慎是要玩出事的。唉，毕竟是个高中生！强求她也没有用，思维水平和工作能力的确连刘小青都比不上。看来要让肖简走，还得让刘小青赶紧接上工作，完全把宝押在王欣身上恐怕要出问题。刘小青这女孩虽然是肖简引进的人，但很单纯，不会中肖简的毒太深。只要自己加以引导，并多施恩惠和利诱，没有不上钩的。自己虽然喜欢王欣，但在数字上他可不敢拿自己的仕途开玩笑！
“这个Qustion List（问题清单）你什么时候能完成？”威廉的目光阴沉地望着她。
“我……我尽快吧……”王欣心虚地答应着。
“算了！你让比利和刘小青过来！”威廉眉头一皱说。
“刘小青？您说刘小青？”王欣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刘小青！快点儿！”威廉不耐烦地说。
几分钟以后，比利和刘小青走进了本来应该是新上任的咨询部总监比利的，但至今还被威廉占据的办公室。王欣跟在后面，盯着刘小青的背影，目光充满怨毒。
威廉看见刘小青，马上满脸堆上了亲切的笑。连声说：“小青，快坐快坐！瞧我们小青，越来越漂亮了！哈哈哈——”
比利也呵呵笑着迎合着。王欣难堪地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刘小青侧后方，强行把脸上僵硬的肌肉摆上笑的姿势。但内心只想痛哭。
“比利，你现在是PD了，Global Audit（全球审计）Qustion List（问题清单）应该你来负责了。你英文好，先快速看看有没有问题。”威廉递给比利一份长达10页的问题清单。然后把头扭向刘小青，笑眯眯地说：“小青，你这半年多工作挺努力也做得挺不错的。我想让你进一步参与Internal Control（内部控制）的工作……”
“简已经开始教我做Forecast（预测）了。”刘小青笑着插了一句。
“好啊！你好好学！”威廉心里暗自高兴。心想这个肖简也真是缺心眼。明明看到了我准备重用刘小青来取代她，居然还把看家的本事交给她。这不是给自己挖坟墓吗？简直没有一点政治斗争经验。看来用刘小青这步棋是太正确了！肖简和王欣是死敌，不可能把任何东西教给王欣，却可以对刘小青毫无保留。如果刘小青尽快把肖简的工作学会，下个月威廉解雇肖简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肖简走了，刘小青就好调理了，还不是自己说什么她做什么？
“好好，小青，我想让你担点任务。你协助比利完成这次Global Audit（全球审计）的资料和数据的准备工作。这对你日后做Internal Control（内部控制）工作是非常有用的。”威廉笑着对王欣说：“戴安娜你打印一份Qustion List（问题清单）给小青好吗？”
威廉居然让自己伺候这个黄毛丫头？居然把部门最高机密交给这个她都没有正眼看过的丫头，王欣蒙了！她不知道老板怎么说翻脸就翻脸？难道就因为自己没有完成好这个审计清单就从此不信任自己，改去宠信刘小青了吗？天呀！自己耗尽了青春为老板呕心沥血怎么就敌不过一个黄毛丫头？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王欣一边打印一边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流。文档打印完了，她强忍着痛苦，强笑着进了威廉的办公室，把文档递给刘小青。
比利翻着Qustion List（问题清单）眉头微微皱起，刘小青也面呈难色。
“怎么样？有问题吗？”威廉关心地问。
“恐怕有问题。这里面大部分问题都需要Financial number（财务数字），我没有啊！恐怕……”比利有些难为情地说。
“那小青你呢？你不是一直在做Internal Control吗？你能给比利提供number吗？”威廉急切地问。
“我没有这些数字。我来还不到一年，主要做HRS数据库。Financial（财务）方面我都是协助简做的。威廉，不好意思，好多问题我好像都看不懂。您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什么意思呀！”刘小青用手指点了几个问题给威廉。
威廉也没有看过问题清单。看他们一个个皱着眉头，就接过来粗粗浏览了一页，没看几个问题头就大了。Global Audit（全球审计）原来这么麻烦啊！这都是什么问题呀！什么最近几个月有风险的项目合同总价值是多少？保证你们项目收入确认的关键控制点是什么？如何控制顾问能在数据库里按时输入他们的成本和费用数据？中国的标准付款条款是什么？……别说比利，连他自己都回答不出来。这问题清单居然足足有10页！难怪王欣做不出来了！看来自己错怪她了。他瞥了一眼王欣，见她眼圈红红的，满眼都充满着委屈，安慰地冲王欣笑笑说：
“看来这些问题不好回答啊！戴安娜还不错，已经回答了一部分！比比利强嘛！哈哈哈！”
听此言，王欣忙低下头强忍着泪水不要流出来，但一颗心已经安然放进了肚子里。很快她平息了自己的心情，抬起头正好和老板含笑的目光对视。她羞赧地一笑，脸上恢复了开朗。威廉会意地点点头对她说：“戴安娜，你去把简叫来。”
肖简进来的时候看见刘小青感觉很意外。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和比利、王欣在一起。威廉又在玩什么花招？但不容她多想，威廉就把一沓厚厚的文档递给了她。
“简，这是Global Audit（全球审计）Qustion List（问题清单），你这几天必须尽快弄完。比利刚上任，有太多事情了，不可能亲自准备这些细节问题。我看你配合一下，不懂的就请教比利。完成以后先交给比利，比利审核完以后再交给我。小青和戴安娜都配合……配合比利。”威廉本来想说配合肖简的，但话到嗓子眼改成了比利。话音刚落他发现了刘小青脸上的窘迫和王欣的得意，马上意识到自己的高明。工作要肖简做，功劳却是比利的。让小青和王欣配合比利其实是把肖简置于比她们还要低的位置，这无非是变相羞辱肖简罢了。
肖简如此聪明怎能不知道威廉的用意？但她什么也没有说，道了声谢谢就离开了。
威廉笑着让王欣和比利先离开，而把刘小青单独留了下来。
王欣敏感的神经却马上提到了嗓子眼，心里难受得翻江倒海。威廉又要干什么？难道真要对刘小青赋予重任？难道快出虎口又要进狼窝？肖简走了，难道又要来一个刘小青？上帝啊！你可别这么和我过不去！
“小青啊，我把你留下来是要告诉你，这次我准备多给你涨点儿工资。你现在是4200元，我准备给你涨到6000元！你工作表现不错！”威廉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是灿烂的笑。
刘小青听此言大吃了一惊！她已经获知肖简不仅没有被涨工资，还被威廉打了个Not Accept（工作表现不能接受）。自己作为她的助理，不但涨工资，而且工资涨幅达到40%多？！OEE公司特别杰出的员工也不过涨20%，何况我来还不到一年。这也太离谱了！太匪夷所思了！她不仅没有欣喜的感觉，反而觉得心里非常不安。不知道威廉此举又包藏什么祸心？
见刘小青目不转睛瞪着自己，威廉有些好笑。心想这些孩子真是好骗，区区一两千块钱就被吓傻了！太单纯了！如果她肯臣服自己，好好培养真不知要比王欣强多少倍！
“小青，Internal Control就像我的眼睛和耳朵，非常重要。你年轻又聪明，我想好好培养你，希望你以后能发挥大作用。小青，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威廉语重心长地说，“我对你的希望可不是让你做一个助理啊！我希望你能担当起Internal Control工作的重任！”
对威廉暗示性这么强的话，刘小青岂能不明白？毫无疑问这个冲自己头上砸下来的馅饼还是针对肖简来的。钱很可爱，自己也需要钱，但是朋友的情谊更是无价的。我刘小青绝对不会为了名和利置朋友于水火。威廉冲我使这一招真是瞎了眼了！此刻她心如明镜，却不得不小心应对。她不能公开得罪威廉，否则他会把账算到肖简的身上。她的生存环境已经恶劣到了极点，作为朋友决不能给她增加新的负担。但接受这个工资，则把自己陷入不义。这么多项目经理辛辛苦苦在第一线，大部分人工资也就涨百分之十几。自己何德何能无功却受禄？她大脑急速转动了一会儿，展颜一笑说：
“威廉，谢谢您的器重。我一定会好好工作，不辜负您的期望。至于涨工资嘛，我当然希望能涨一些，但是您刚才给我的太多了。我怕别人知道了埋怨您处事不公，您还是按照公司规定给我涨吧，但我会记住您的教导好好工作的。”
一席话说得威廉对女孩刮目相看。果然与众不同！相比起来王欣就太俗了！但威廉一点儿也不生气。他把刘小青此番话看成是接受了他的美意，同时又能设身处地为他着想。虽说把她培养成王欣那样的亲信为时还太远，但威廉相信自己能做到。他笑笑说：
“小青，你能这样想我真高兴。看来我没有看错你！好好干！我会给你创造机会的！”说完热情地向刘小青伸出手。刘小青强笑着勉强伸出指尖握了握威廉的手，快步离开了。
刘小青一回到办公区就赶紧把刚才的事小声告诉了肖简，脸色惶恐不安。
“简，我怎么感觉越来越不对啊！他们为什么这么对你呀？威廉说我工作好，要给我涨这么高工资。可我是你助理，是你一手教出来的呀！说我好，却把你说得一文不值，这也不合逻辑呀！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唉，小青，真的一言难尽！现在的局面很复杂，我没有想到威廉这么卑鄙，会利用你的单纯……唉，我怎么跟你说呢？”肖简敏感地看了看周围，小声地说：“这样吧，你到楼上销售部那边去找一个会议室，我过5分钟去找你。这里不便多说！”
几分钟后，肖简来到了楼上小会议室。她用平静的口气，把这一年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最后叹了口气说：“唉，原来想推荐你到世界大公司锻炼锻炼，没有想到把你引进了狼窝……”
“简，如果不是你亲口告诉我，我真以为这是天方夜谭的故事啊！”刘小青郁闷地说。
“小青，我一直不愿意告诉你这些。但事到如今你恐怕会被他们卷进是非里来，成为他们的一颗‘棋子’。”
“我不懂……什么‘棋子’？”刘小青脸上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威廉是个政客。他要清洗中国区管理团队，但他杀人之前总是要找接替者的。比如比利替代了罗伯特和张宣明；又用张宣明替代了刘新权在BBW的位置；现在杰夫又取代了斯蒂文SHP的总监；听说他现在拼命拉拢牛家华手下的谷长春，有人分析威廉搞不定牛家华，可能会让谷长春取代牛家华；我的职位，威廉一开始可能想让王欣来取代的。但说心里话，王欣不行。虽然她对Internal Control工作很熟，但她根本不具备有效管理和监控的能力。威廉要整走了我也会去聘别人。但招聘这个职位不是那么容易的，而这个工作任何时候都不能缺。因此你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她不用你用谁呢？”肖简理性地分析着。
“简，威廉怎么这么可怕？他干吗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他来之前咨询部的业绩不是好好的吗？这些业绩不都是这些他要整走的人创造的吗？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了，威廉和詹森不一样。詹森是技术出身的老板，但威廉是个政客，政客对‘控制’的欲望和担心是最强烈的。威廉到中国以后一定觉得控制不了我们这些经理，而控制不了他怎么可能有安全感呢？拿王欣来说，她能力这么差，威廉居然把代签字权都给了她，这说明什么？说明王欣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以致他信任王欣胜过信任刘新权、孙建武这些高级经理。同样，你虽然是我的人，但是你年龄小经验少，人很单纯，工作上手也快，我对你又信任并且毫无保留。因此他觉得你是他能掌控的，你基本上还能给他安全感的。”
“可他不能给我安全感！他也只是这个阶段利用我！哪天把你整走了，王欣饶得了我？我才不信呢！”刘小青激愤地说。
“这也是我担心的。王欣在OEE公司苦大仇深地爬到今天，她把今天获得的地位看成自己的生命。谁侵犯了她都会不顾一切地去拼命。我落到今天的结局她有巨大的‘功劳’！这个局势太复杂了，真的难为你了！”肖简心疼地拉住小青的手继续说：“不过，从朋友角度，我觉得你也不要轻易下结论，再观察一下看看。威廉虽然坏，但OEE是好公司，其实我也舍不得离开，而且威廉一段时间内会很器重你，这未见得不是一个机会。我希望你不要过多考虑我的因素，理性地作判断和结论。”
“简，我虽然单纯缺乏经验，但我并不傻。说心里话我也挺舍不得这个工作的，但这是因为有你在，我和你在一起能学到很多东西。如果你有一天真的走了，我的生存环境肯定会非常恶劣。我必须仰威廉和王欣的鼻息才有生存的空间。有一句话‘志不同不相为谋’，我和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因此，简，只要你走，我肯定走！”刘小青断然地说。
“唉，小青，不是那么简单的。放心，你现在是安全的。威廉要逼我走肯定要拉拢你，他们会对你很好，既然他们要用你当一支‘杀’我的枪，因此在我死之前你是绝对安全的。”
“简，不许说这么吓人的话。我是人，我不是‘枪’。我虽然不会多说什么，但我不是那么容易被人利用的！”刘小青好像一瞬间突然成熟了。她反过来安慰肖简说，“简，没事！我们靠自己的能力吃饭。工作是临时的，丢了一个再找就是了，但朋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不会为了一份说不清是祸是福的工作把我的好朋友丢掉的。再说了，OEE公司又不是威廉他们家的。我们既然已经向公司投诉了，杰姆斯不会不管的！到时还不知道走的是谁呢！”
“小青，你太天真了！”肖简苦笑地摇摇头说。
“嗨！管它天真不天真呢！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记住，我请你，我埋单！”说着小青亲热地拉着肖简的手说，“以后你就不是单枪匹马和威廉斗了！有我呢！”
肖简感激地握握小青的手。
83
周二上午上班不久，肖简就收到威廉的E-mail说：“简，下午3点请到袁华的办公室来，让我们继续上次没有做完的绩效考核。请马上把你认为詹森可能会为你设定的2005年工作目标发给我和袁华，我们下午将进行评估并签字。我在附件给你发了你的‘Job Description（职位描述）’。我们下午还需要讨论和签署你2006年Objectives（工作目标）。”
肖简发现，这封邮件除了发给袁华，不知为什么还发给了杰姆斯。
她打开威廉发过来的Job Description（职位描述）看着看着神色突然变得凛然。一场暴风雨又要来了！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玻璃窗前，双臂抱胸，目光望着落地窗外那一栋栋的摩天大楼思索着。
刘小青走过来轻轻拍拍她，担心地问：“简，怎么啦？他又找你麻烦了？”
“没事，他的阴谋不会得逞的！”肖简回过头笑笑说，“小青，知道吗？威廉现在急着给我做绩效考核呢！他急，我偏不急！我不急，他就急！”
“他急什么？他又不准备给你涨工资？”
“他急着要解雇我的理由啊？我要不配合他做绩效考核，不在Not Accept（不能被接受）上签字，他凭什么以公司的名义给我罗织罪名呢？他想利用OEE公司的Policy（政策）编织出他实现阴谋目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那你怎么做？”刘小青好奇地问。
“下午做完绩效考核我再告诉你！”肖简冲她调皮地笑笑，挤挤眼。
“简，能和你说句话吗？”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居然是杰姆斯的秘书安娜。
“有事吗？”
“简，杰姆斯请你中午12点在他办公室见面。你早点儿吃饭去吧！”安娜挥挥手离开了。
杰姆斯主动约见我？是不是我对威廉的投诉有了回复？
“杰姆斯，简来了！”安娜敲敲门推门进去，小声对正眺望着窗外风景的杰姆斯说。
杰姆斯回过头，额头嘴角都是深刻的笑纹。他热情地把肖简引到沙发上坐下，又亲自为她沏上茶水，然后在肖简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笑容可掬地望着她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肖简心想，杰姆斯好奇怪。就微笑着一语双关地说：“还活着！”
杰姆斯突然把头仰天哈哈大笑，连声说：“好，好好！”
肖简感觉更加奇怪：有这么好笑吗？杰姆斯为什么这么夸张？
“你最近和威廉关系处得怎么样？”杰姆斯说完端起茶杯，垂下眼，故意躲开肖简目光的直视。
“杰姆斯，我不是一直在给您写信投诉威廉对我的迫害吗？上次威廉借应收账款的事在中国GC掀起的E-mail大战，混淆是非，差点儿把天都捅一个窟窿！这不就是一两个星期以前的事吗？”肖简淡淡地点了一句。
“对对对！”杰姆斯连声说。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杰姆斯，您找我来有事吗？”肖简见杰姆斯目光闪烁，心里有一丝警觉也有一丝不安。
“噢，有事。哎，也没有什么事。”杰姆斯眉头微微皱起，脸上露出一丝烦恼。他掩饰地起身，假装倒水，心里如同有一只小兔子在翻腾。不知为什么，处理过无数劳资纠纷的杰姆斯，是如此不愿意地说出他今天希望表达的话。眼前的这个女人不知为什么撩起了他很多复杂的感觉，从内心说他欣赏这个勇敢智慧的女人，他痛恨那个心术不正的威廉。但是残酷的是他和威廉是利益共同体，而这个女人又恰恰是一个影响这个利益共同体的不可调和的因素。那天威廉一个Cheating（欺骗）刺痛了他。那个违规确认的该死的600k收入，成了一根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的刺，天天扎得他生疼。万一Global Audit（全球审计）来之前威廉无法让客户在timesheet上签字，那他只有和财务部的保罗想方设法不要让审计发现那些没有签字的单据。也许是一种侥幸心理，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法子？但是万一这个女人给揭露了，那将会引发一场大“地震”。因此不仅仅是为了政治的需要，哪怕是为了自保，他也只有痛下杀手，可是内心却受着强烈的良心谴责。这不过是个弱女子，她已经向他这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寻求保护，可自己却要昧着良心把她送入虎口，于心何忍？可不忍又如何？政治就是政治。我今天的不忍可能换来我政治生涯的毁灭。想到这里，他又渐渐变得坦然了。
他倒完茶水，回到沙发的时候，面色已经平静，并且恢复了总经理的自如和气魄。他挥挥手说：“哦，我听说你们下午3点又要做Perfirmonce Apprisal（业绩考核）？”
“是。”肖简简短地问答。不知道这个总经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威廉这个人啊，不懂中国国情，还自以为是！你看他来中国快一年了，干了些什么？”杰姆斯摇摇头说。
“是没有干什么正事！”肖简应了一句。对杰姆斯让自己过来的意图更加不解。他总不是让自己过来听他说威廉怎么不好的吧。
“简，你知道你和他之间像什么吗？”杰姆斯笑着说，“你是兔子，他是乌龟。”
肖简不解地望着总经理，不知他想表达什么。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见肖简摇摇头，他说，“兔子跑得太快，乌龟追不上。所以不是一路人！”
肖简笑着点点头，静听老板下文。
“你和威廉不是一个路子，永远都不是！你明白吗？”杰姆斯充满期待的目光望着女人，希望女人明白他的话外之音。
肖简点点头，没有说话。杰姆斯抬头冥思了几秒钟，又说：“简，你很能干，很聪明。你到哪里都不发愁的，你明白吗？”
肖简感觉到一丝异样的滋味了。她警觉的目光望着杰姆斯，没有说话，默默地静听下文。
杰姆斯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干。他一连喝了几口水，还是觉得嗓子涩涩的。他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下肖简，发现肖简平静如水，看不出来她有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心里不由得暗暗烦躁，但表面还故作轻松地说：“你知道斯蒂文要走了吗？”
“是吗？去哪里？”肖简吃惊地问。
“去‘正威’，我让李总给他安排的工作。”
“正威”是OEE中国公司一手扶持起来的合作伙伴。肖简来公司的时候，“正威”才几十个转包顾问。在OEE咨询部的扶持下才短短一年，“正威”已经成为年销售额几千万元，转包顾问近200人的公司。目前咨询部百分之五十的转包合同都是他们实施的。
“简，其实斯蒂文离开了也算是解脱了！天天和威廉这么剑拔弩张的伤身体，也伤人心智啊！”杰姆斯感慨地说，“斯蒂文前段时间和威廉打得很厉害，他们经常在袁华的房间吵，斯蒂文嘴上说无所谓，心情其实很糟糕。这种工作环境对人的身心都是一种伤害啊。”
肖简渐渐地品出点味道来了。杰姆斯看来是在“劝降”自己呢！肖简心里感到一阵刺痛。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如此信任和依赖的总经理居然也在充当威廉的帮凶？！难道AR（应收账款）风波以后，这是威廉和杰姆斯两个政治阵营达成的妥协？难道员工眼里山一般可以依靠的总经理居然也是一根随风摇摆的墙头草？可两个月前，他不是已经承诺了对正义的捍卫以及对威廉邪恶行径的厌恶吗？什么时候乾坤颠倒了？他们之间做了什么交易？难道他们都不在乎OEE公司门口闪着金光的企业文化？杰姆斯真的忍心向一个无辜的员工下杀手？
心中翻江倒海着无数个问号，但表面上女人依然平静如水。一年政治斗争的磨难已经让一个原本单纯软弱的女人变得坚强，变得沉着，变得智慧。既然已经窥破了总经理的用心，自己还有什么忐忑不安的呢？无非还是一个“死”字！既然没有正义可言了，与其躺着死不如站着亡！这就是这个小女人的倔强！因为这就是这个小女人的尊严！你们可以剥夺我的工作权利，你们无法剥夺我的尊严！
女人的目光变得决绝，表情变得凛然。她默默无语的身体已经传递了无声的反抗。
感觉到女人无声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原本还想再挑明了劝肖简几句的杰姆斯突然觉得张不开口了。但女人却还执拗地望着他，他只有打着哈哈说：“简，你下午好好和威廉谈。争取能把Performance Appraisal给签了！还有嘛……”杰姆斯不自然地看了一眼女人，困难地说了一句：“还有，好像他们还需要你签一个2006年的Objectives（工作目标），你认真看看，能签就签。不能签嘛……我看也不必勉强……唉，我也很理解你啊！不容易！在威廉这种老板底下工作不容易啊！”
女人突然说：“杰姆斯，如果公司有合适的部门，我愿意和斯蒂文一样transfer（调动）。”
杰姆斯一愣，这可不是deal（交易）中的设计！不可能！绝不可能！威廉不可能同意的！他要肖简死！他怎么可能容忍肖简依然在OEE公司，成为他身边一颗随时可能爆发的定时炸弹？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明白呢？死到临头了，她怎么还有继续留在公司的侥幸心理呢？真想点破她，让她彻底死了这份心！可是如何点破？点破意味着承认自己参与了一场肮脏的阴谋！点破意味着自己总经理的颜面尽失！点破意味着承认自己是威廉的走狗和帮凶！唉，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帮威廉提前确认那600k的收入，生生地被他拉进了烂泥坑。现在自己即便想跳出来也是一身的泥。这个女人要是知道自己的难处是不是会少恨自己一点呢？
想到这里，杰姆斯站起身，笑着对女人说：“简，放心，我会帮你问问其他部门有没有你合适的位置。你也好好想想我今天说的话。等你下午会开完以后，我们改天再讨论。”
杰姆斯笑容可掬地送走了女人。关上门，感觉浑身乏力。
84
“简，我们想要的只是一个简单的assume（假设）的詹森的Objectives（工作目标），你，你给我们这么多，我，我们怎么弄呢？”坐在老板台后的袁华微皱着眉，“哗哗”抖着手里的文档苦笑着说。
“是啊，是啊！我们只要一个简单的。给我这么厚一沓，我，我都不知道从哪里看！”肖简旁边的威廉连忙接过话，同样满脸是苦笑。
“威廉、老袁，不是你们二位让我assume（假设）詹森的Objectives（工作目标）吗？我认真review（回顾）了2005年我完成的Internal Control（内部控制）工作，还没有全部列进去呢！”肖简笑着说。
“可是，可是，这也太多了！简，整整七八页啊！”袁华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是啊！简，一页就够了！怎么这么多啊？我们怎么看啊？”威廉郁闷的脸上的肌肉似乎都皱成了一团。
“是啊，威廉，我这一年做了太多的工作，所以总结起来才有这么多页的！因为您不了解我上一年做了什么，因此容易被人误导，以为我什么也没有干呢！这不，为了让您了解，我把我做过的大部分工作一一列出；为了让你信任，我提供证据给您。两位请看，我这张表格是按月列的，而且每一项工作任务都列明‘我参与前的实际情况’、‘我的工作完成情况’、‘工作证明’、‘自我评估’、‘备注’。因此你们可以非常清晰地了解和评价我的每一项工作。”
看着威廉说不清是尴尬还是阴沉的脸，肖简笑着继续说：“为了让你们了解得更清楚一些，我还把中国大陆和香港、台湾地区进行了对比。你们可以看到有些工作港台地区的确比大陆做得早，比如PMS系统。但是有的工作我们比港台地区甚至东南亚其他国家都早，比如中国大陆项目审计团队建立，比如HRS系统的实施。”
威廉和袁华都郁闷而木然地把肖简用Excel表格做的几张密密麻麻的工作总结从第一张翻到最后一张又从最后一张翻到第一张，却一副不知从何下嘴的样子。
袁华翻着翻着突然把文档往桌上重重一拍，烦躁地对威廉说：“哎——你们Internal Control（内部控制）的事我也弄不清楚，这些东西还是你们自己来review（回顾）！”
“您说得对！我也认为威廉和我应该单独来回顾和讨论我们自己的工作！”肖简笑着说。
“不要！”威廉失态地喊了起来，“不要单独！我们一起review（回顾）！”
“那行！威廉您就review（回顾）吧！咱们从哪里开始？”肖简笑着非常配合地说。
威廉左右忙乱地翻着肖简的工作汇报，从第一张到最后一张正过来倒过去翻了半天还是无处下嘴。最后他苦笑地把文档往桌上一扔说：“简，难道你认为你的工作做得很好了吗？”
“威廉，好不好您看明白我的工作回顾自己评价吧！”肖简不冷不热地说。
“还是有很多工作需要提高的嘛！你看，我的老板也在不断给我提要求，我也在按老板要求不断改善工作啊？”威廉一边说一边目光只瞥着袁华。
“威廉，您运气很好啊！所有人都知道您老板约翰和迈克非常信任您，给了您这么大的信任和支持！对吗？”肖简微微歪着头，直视着威廉的目光。
“啊——哦，是是是！我的老板是非常支持我！信任我！”威廉觉得味道不对，担心中套，但他不敢说他老板不支持他。
“是啊！如果我的老板肯这样信任和支持我，我会干一切我能奉献的工作！也相信能把Internal Control工作提高到一个新的水平！”肖简淡淡地说。
威廉听出了女人话里的刺，极不舒服地咧咧嘴，想说点儿什么，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袁华在一边压抑着不耐烦，半讽刺半调侃地笑着说：“哎，威廉，我觉得这些话你们是不是该单独关在办公室自己谈，不应该当着我的面谈啊？”
“我没有问题！”肖简耸耸肩说。
“不用不用！就这里谈！就这里谈！”威廉连忙说。
“那怎么办？”袁华看看肖简，看看威廉说。
威廉吃力地扭扭脖子，不吭声。
“简，威廉给你Rating（打分）了Not Accept（不能接受），你同意吗？”袁华不想拐弯了。
“作为老板，他有权按自己的意志给我Rating任何分数。这是他的权力！但是根据公司的Policy（制度），绩效考核需要老板和员工坐下来回顾员工上一年的工作表现，双方共同评分，然后双方签字。威廉不是我上一年度和我共事过的老板。我不认为他有资格不顾事实真相地评估我的工作；更不认为他Rating我Not Accept（不能接受）是出于一种公平、对公司负责的心态。我坚决不会接受！而且我现在向公司提出正式投诉！”肖简压抑着自己的愤怒义正词严地说。
“那Improving（需要改进工作）？你该可以签字了吧！”坐在肖简旁边的威廉突然插了一句，然后瞥了袁华一眼，做出一副你看我都让步了的架势。
“抱歉！我不能同意！”肖简冷冷地说。
“为什么？难道你不认为你的工作有需要提高的地方吗？”威廉很不满意地说，一边频频地看着袁华，希望获得他的支持。
“是啊！简，你能接受Improving（需要改进工作）吗？我们都有需要改进工作的地方嘛！”袁华帮腔道。
“那请问二位，你们看我的工作总结，认为我哪一条需要改进呢？”肖简淡淡地笑着说。
“有啊！PMS啊！这么多问题，难道不需要改进吗？”威廉头一扬，理直气壮地说。
“PMS是王欣负责。您说过她只跟您汇报，不需要跟我汇报。您既然要亲自当她的老板不让我染指，那PMS系统出现问题是不是应该您来负责呢？而且我听说王欣的工资您给她涨了20%！您要是对系统不满意怎么会给她涨全部门最高的工资呢？”肖简嘴角露出讥讽的笑。
“这个嘛……王欣负责很多事！她很辛苦！她工资也很低！简，你的工资已经很高了！再说给你Improving（需要改进工作），工资最多也就涨5%，你在乎这么一点儿工资吗？”威廉憋了半天，挤出这点理由，但连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心里很不爽。
“就是啊！简，你在乎这几个点的工资吗？我看你还是直说吧！你认为你应该Rating（打分）多少？”袁华不耐烦地说。
“我认为我应该excellent（优秀），至少应该是Good（良好）！”肖简举起工作总结说，“如果你们两位肯耐下心认真读一下我2005年做过的工作，你们会同意给我这个评分！”
“威廉，你同意吗？”袁华把目光投向威廉。
“我最多只能给Improving！”威廉摆出一副“一口价”，好歹都是它了的架势。
“简，你怎么说？”袁华目光直视肖简。
“我拒绝签字！而且我保留向亚太、GC投诉的权利！”肖简坚决地说。
威廉还想说点儿什么，袁华一挥手阻止了他。他已经厌烦了这种无休无止的谈话。他很明白女人是有备而来。说白点儿，威廉以为精心设计的东西早已被这个女人看穿。今天和那天一样，这个女人对威廉做绩效考核并要她签字的目的洞若观火。那天搅了局，今天同样也要搅局。用一句政治预言：她不会让威廉的阴谋得逞的！因此再耗下去没有一点儿意义。
“好！简，2005年的绩效考核我就归档了，你可以保留向上投诉的权利。”袁华表情和语言都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
“老袁，我希望HR把我的情况向上面汇报，而不要在中国被锁进布满尘土的档案室。”肖简对袁华今天小骂不帮忙的样子发自内心地讨厌。
“这是我们HR内部的事！”袁华对肖简摆出一副你不用多事了的样子。
肖简见状起身准备告辞。
威廉赶紧对袁华说：“还有2006的Objectives（工作目标）！”
“对了，简，你看了发给你的Job Description（职位描述）了吧，你看你能签吗？”袁华忙拿出给肖简的Job Description（职位描述）。
“老袁，难道这个Job Description就是2007年的Objectives了？”肖简讥讽道。
“差不多，差不多！你可以理解成2006年的Objectives（工作目标）！”威廉赶紧抢过话头说，“你看你能不能完成这些工作？行的话你就签字；不行的话你也不用勉强。”
事到如今肖简对威廉和袁华演的这并不高明的“双簧”已经体会得淋漓尽致了！签字？里面有多少条故意设得很高根本不可能完成的目标。我签了字你们马上就有了我没有能力完成工作解雇我的理由；如果我不签，说明我主动承认没有能力，主动放弃工作权利，那就请辞吧！我不会让你们的阴谋得逞的！
“不好意思。老袁，一来呢你们发过来的Job Description（职位描述）我还没有来得及看呢！二来呢，现在离2007年也就两个来月的时间了，我不知道签这个快要过去2006年的工作目标还有多大的意义？不过我认真看完后还是会给二位回复的！”肖简笑道。
“什么时候看完？”威廉急切地问。
“不知道！看完我会给二位回复！”肖简说完站起身，昂头挺胸地离去了！
留下袁华和威廉沮丧地面面相觑。
一场由袁华、杰姆斯主策划，威廉导演的剧目再次被女人搅局了！
威廉望着女人的背影，牙根咬得直疼。
“威廉，这样不行啊！我们不能总被她牵着鼻子走啊！”袁华不满地说。
“我看她是成心让这个review（回顾）做不下去！”威廉恨声说。
“威廉，不是我说你，你也应该有点儿应对措施啊！不能她随便扔一个砖头就把我们砸死啊！比如她说给她的Job Description（职位描述）里有Region Manager（大区经理）的function（职能）。这不是显得我们成心陷害她吗？威廉，你发给她之前没有看看吗？”
“唉，除了彼得，谁弄得清楚他们Internal Control（内部控制）的东西。搞得这么复杂！”威廉不服气地嘟囔着。
“杰姆斯让我今天解决，就这样我怎么解决？”袁华不耐烦地说。
“老袁，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有什么办法！只有等她的回复。但恕我直言，她又会让你surprise（惊讶）的！等着瞧吧！哼！”袁华摇摇头。
“不会的！肯定不会的！我有安排！”威廉连忙表白，生怕袁华不帮他了。
“你让肖简走了，你安排好接替她的人了吗？王欣她行吗？”
“安排了！当然安排了！不是王欣。我安排刘小青来接替她！但是我也需要你配合……”威廉神秘地把头向袁华靠近，压低声音说了很长时间。
“好，就这样吧！我试试约一下刘小青，作一下判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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