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笙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
鼻间充斥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这种奇特的气味一下子唤醒了深藏在大脑尘封处的记忆。
闻笙大脑有几秒空白。
她很快扫到坐在沙发前一脸倦色的傅砚临。
傅砚临换了一身衣服——黑色休闲长裤,白色T恤,简单又干净。窗外天气极好,明媚的初夏阳光从窗户玻璃上折射进来,落了一缕在他身上,耀眼得很。
他面前摆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一杯星巴克美式咖啡,正在纸张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公式和英文字母,神情很是专注。
病房是独立的,带有一个小小的会客厅,还算宽敞。
闻笙抬手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纸质手环,写着急性肠胃炎。
想来是昨天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空腹喝了三杯美式,夜里有吃麻辣火锅那样刺激的东西,肠胃受不了吧。
她本来就胃不太好,有老胃病,家里和公司里,都时常备有胃药,其中不少是祝清嘉飞日本度假时给她扛回来的。
这次出差着急,忘了带。
昨晚要不是他,自己该疼晕在酒店房间吧?
想到这里,闻笙将视线挪到沙发处,扫着男人。
傅砚临几乎是在她目光投掷的瞬间,和她四目相对,他眉头一松,搁下纸笔,起身走到病床前,自然而然地伸手过去——
闻笙下意识地闭上眼。
可那只手没有落在她额头上,而是摁了床头的护士铃。
闻笙睁开眼,看到傅砚临眼底的嫌弃,“不知道你在慌什么。”
闻笙抿唇,“我没慌——”
“嗯,你没慌。”
“……”
傅砚临叹气,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发丝,“笨。”
他的手掌很大,很宽厚,揉着她脑瓜子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这时,护士敲门进来给闻笙做检查,合上检查笔迹时,说闻笙可以吃点东西了,白粥就行,但不能吃太多。像她这种有老胃病的人,就不能空腹喝咖啡,以后要注意。
护士走后,傅砚临把病床摇起来,喂她喝水。
闻笙身上没什么力气,嘴里发苦,水也不想喝。
傅砚临一屁股坐到病床上,语气耐性十足地哄她,“乖,稍微喝一点。”
闻笙忽然就乖了,含着吸管,稍微喝了点。
温热的水落入空荡荡的胃里,顿时有了股暖意,舒服很多。
傅砚临满意地挑眉,搁下杯子,“你休息会儿,我出去一趟。”
闻笙点点头,不由地一笑,她心想,嘉嘉说得没错,他还真不用哄。
但闻笙想,即便是出于礼貌,一会儿他回来,她也应该正式和他道歉,问问他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下一次可以避开嘛。
然而,傅砚临前脚刚走,后脚沈观南就来了电话。
闻笙立马接了起来,“Jeff。”
沈观南语气命令,“Yvonne,不管你现在人在哪儿,立马来森鹿总部,韩舟出现了。”
闻笙张了张嘴,话没出口,沈观南已经掐了电话。
事不宜迟,闻笙立马拔了手背上的留刺针,换上自己的衣服。
离开医院之前,闻笙先给傅砚临的微信打了个语音电话,但他一直在通话中,闻笙几次打过去都闪断了。
闻笙只好给他留言,说自己要去赶个会,特别重要。
去医院的路上,闻笙才发现,韩舟昨天半夜给她回了信息,说今天在公司碰头,他会给闻笙一个交代。
谁知她半夜突发急性肠胃炎,昏睡到十一二点。
沈观南也有几条信息,分别是催问起飞、落地,催问她在哪里。
闻笙惨白着一张脸出现在会议室时,韩舟和沈观南都有些惊呆,问她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闻笙微微一笑,直说自己不太舒服,刚从医院出来,并无大碍。
打工人不就这样?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得兢兢业业搬砖。你要是因为上司一句礼数性的关心就叫苦作柔弱状,就真的太矫情了。
而矫情,绝不该是一个成熟的打工人应有的情绪。
沈观南点了点头,示意闻笙坐下。他要唱白脸,闻笙就得唱红脸。这场戏缺不得闻笙来磨刀,即便她此刻面色惨白如纸。
闻笙借了沈观南的电脑,登陆云端,拉出数据摆在韩舟面前。
哪怕一脸病气,她说话也是有条有理,不疾不徐,“韩总,你们的报表的确做得很完美,把财务上的疏漏掩饰得滴水不漏,甚至,你们还对下线门店统一了口径,但我还是发现了漏网之鱼。”
闻笙把数据PPT投到屏幕上,指着一项项数据质问韩舟。
“比如桑州的这个门店,在去年12月份就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可你们送来的报表里,这家店至今还有营业额上报。这是为什么?”
“再比如越州这家门店,实际客单价和你们写在报表里的数据相差了一倍……”
闻笙目光淡然而坚定地看着韩舟,“其余的数据,譬如物料进货价里的差额和大区加盟招商的账目出入,还需要我说么?”
韩舟哑口无言。
闻笙看了眼沈观南,沈观南接过话茬,一直搁下下巴上的手指了指韩舟,“韩总,给个解释?”
韩舟吸了口气,坦白了个中问题。
果然,和闻笙他们预测的八九不离十。后院起火,家里人逼得他无从选择,只好做了缩头乌龟,没想到偷税漏税被爆上了热搜,这下想躲躲不掉。
最终,韩舟承诺这次涉及的人员都会被开除,并且森鹿接受长璟资本从本月起调来两名财务和一名高级副总裁,坐镇森鹿。
离开森鹿时,已经是下午六点。
进了电梯,沈观南松了松领带,“阿笙,募投管退四个环节,每个环节都至关重要,你这次要长点教训了。”
闻笙愧疚地点头,“沈总,这次是我疏忽了,以后我会多加注意的。”
“倒也不怪你,他们有心做假,咱们防不胜防。这次的风波从另外一个层面上来讲,是好事,若不是这次他们被爆偷税漏税,我们也不能抓住机会查森鹿的账,还安排个高层来监管。”沈观南淡淡然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许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
“其实我在会上说的两家加盟店的确存在经营不善的问题,但其经营不善的原因主要是开店地区太过偏远,而森鹿的产品定价人均在三十,地区消费能力不足,是导致门店倒闭的关键——事实上,森鹿在一二三线城市的市场份额,还是很可观的,相对于一些竞品来说,森鹿的实力不容小觑。至少近三年来,森鹿的实际纯利润都是逐年增长的。”
闻笙为难道,“只是,这一次,我的确没给韩总面子。”
沈观南笑道,“阿笙,你错了,韩舟他会因为这次的事情而感谢你。毕竟,你帮了他一个大忙。”
闻笙一愣,面色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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