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意正浓的时候,一辆黑色的红旗牌小轿车在大路上行驶着,两边的香樟树葱茏繁茂,偶有一两枝探出头来,热情地向过往的行人招手。
车里坐着一家四口,开车的是爸爸,穿着浅色的长袖衬衫,戴了一副无框眼镜,文质彬彬的模样。
副驾驶上坐着妈妈,烫着一头波浪卷发,满脸的笑意。
后座坐着两兄弟,哥哥已经有了少年模样,安静稳重地坐着,颇像个小大人。弟弟看着可能刚上小学一年级,眼睛亮晶晶的,虽然系了安全带,但一会儿也坐不住,嘻嘻哈哈地说话或者唱歌。
“大宝今天是12岁的第二天,有没有什么感想呀?”妈妈先开了口。
“为什么要有感想?”哥哥问。
妈妈笑眯眯地讲,声音温温柔柔的:“十二岁是很有标志性的一年,意味着你要从一个小朋友变成一个小少年了,长大的路又往前迈了一步,难道不该有些感想吗?”
哥哥耸了耸肩,一脸的无奈:“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那七岁有什么标志性吗妈妈?”弟弟兴奋地问。
“有啊,”妈妈说,“意味着我们小宝也要变成一个小小的男子汉啦。”
“我不,”弟弟不满的嘟起嘴,“小小的有什么好?我要当大大的男子汉!”
前座的爸爸和妈妈都笑起来,妈妈说:“好,小宝长大以后一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子汉。”
哥哥偏过头,看向一脸认真的弟弟:“昨天还因为吃多了蛋糕肚子疼得哭鼻子呢。”
“怎么啦?”弟弟噘着嘴,“男子汉也是人,凭什么不能喜欢吃蛋糕?凭什么不能肚子疼?哥哥不也会肚子疼吗?”
爸爸乐呵呵地说:“我们小宝打小就聪明,别人说一句能怼回去十句。”
“可不是嘛,”妈妈满眼宠溺地看着兄弟俩,“鬼灵精怪的,小脑袋瓜不知道一天天打什么坏主意。”
“才不是坏主意呢!”弟弟反驳道,“都是好主意!”
“好主意是说一只手握两支笔写抄写作业?”哥哥拆台道。
“抄写作业太无聊了!我看一遍就学会的东西为什么要写那么多遍?”被当面把自己写作业偷懒的事捅出来,弟弟面子上挂不住,只能撒泼打滚,“还有哥哥你不许说话!”
爸爸一边开着车,一边道:“我看我们大宝这名字也是取对了,天生就有人人尊敬的大领导的样子。”
妈妈揶揄道:“不是你取名字的时候说什么,‘敬予’这个名字一听就有‘唯我独尊’的感觉?”
爸爸“哈哈”笑了两声,在孩子面前被提起年轻时候犯傻的行为,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那我呐妈妈?”弟弟好奇地扒着座椅靠背,“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呀?”
“嗯——”妈妈想了想,说,“羡己,意思就是羡慕自己。我就希望我们小宝啊,一辈子谁也不用羡慕,羡慕自己就好啦。”
“我为什么要羡慕自己呀?”弟弟奇怪地问。
“这个问题,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妈妈一脸神秘地讲。
“其实今天也会成为你们人生中很有意义的一天。”爸爸说,“今天不仅是你和哥哥第一次坐飞机,也会是我们全家人第一次一起坐飞机。”
“哇——”弟弟的注意力很快又被转移了,迫不及待地问,“爸爸,那我们在飞机上能看到云吗?我能摸到云吗?”
“这怕是不行。”爸爸笑道,“飞机上是不能开窗户的,会有危险。”
“啊?”弟弟有些失落,“我还想知道云摸起来会不会像呢。”
“云是摸不到的。”哥哥打破了他的美好幻想,“云是由很小很小的水滴形成的,和雾差不多,你摸不到。”
弟弟的小脸顿时就垮了,垂头丧气地坐在座位上:“那我是不是也不能躺在云彩上睡觉了?”
哥哥看着他这副样子,莫名觉得很好笑,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们去哪儿?”
雨渐渐小了,可车还没停,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不知疲倦地行驶着。
“你猜猜看呢。”宋羡己笑着说。
“我没心思跟你猜谜语。”宋敬予冷声道。
“唉……”宋羡己佯装失望地叹了口气,“哥,你跟小时候一样无趣。”
宋敬予没有理会他。
“哥,”宋羡己看着挡风玻璃外被雨冲刷干净的整个世界,崭新得像年轻了二十三岁,“你还记得你12岁生日的第二天,爸妈带我们去坐飞机的路上,我们一家人聊天的情景吗?”
宋敬予皱了皱眉:“闭嘴。”
宋羡己像没听见一样,自言自语似地说了下去:“后来我做梦,好多事都梦不到,可是那段路,梦到了好多次。以至于二十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把那天说的话,记得清清楚楚。”
“闭嘴,”宋敬予一脸不悦地又说了一遍,“先告诉我我们去哪,我比你清楚警察会去什么地方找人。”
“还能去哪,当然是去我女朋友,哦不,”宋羡己笑了笑,“是你女朋友家。”
-
“罗队,刚刚接到报案,河清区的紫茗郡小区,有人报警称听到邻居喊救命,但是门从外面锁着。”韩曦然一大早又急匆匆地跑到罗述办公室,“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他们这些日子一颗心扑在vita假神案上,居然没察觉时隔一个多月都没有接到报案,这个事故率和往年比起来着实有些不正常。罗述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秒,心头就是一紧。
他们赶到现场时,小区物业已经拿备用钥匙打开了受害者的家门,左邻右舍的人全都围在门口,神色各异地看着屋里的情景。
“麻烦大家离这里远一点,注意不要破坏现场!”
罗述招呼着围观的邻居散开,其他人拿着警戒带围住门口。
房子里拉着窗帘,也没有开灯,显得暗沉沉阴森森的。他们一行人穿上鞋套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趴伏在客厅地板上的人。
那是个女孩子,二十多岁的年纪,穿着简单的家居服,除了凌乱打结的头发和乌青的脸色,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罗述走过去蹲下来,手指贴到女孩的颈部感受,发现人已经不在了。
她偏转目光,看到了女孩的脸,瞳孔顿时扩大:“是她!”
“怎么了罗队?”韩曦然惊慌地问,“这是你认识的人?”
罗述摇摇头:“不认识,我之前,在空雨的签售会上,见过这个女孩,没想到……”
分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曾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的一个女孩,就这么变成了一具尸体 。
“联系死者家属,把尸体带回市局。”她站了起来,“这个案子八成和宋羡己也有些关系。”
晏筝带着人正在门口跟物业和邻居打听情况,众人围着他,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所见所闻。
“我就是早晨出门去买早餐,就听见隔壁屋里有个女孩的声音在喊救命。”邻居阿姨说,“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敲门问她怎么了,她啥也不说,就一直喊救命,我就报了警,又给物业打了电话。”
“你几点出的门?”晏筝问。
“几点……”邻居蹙着眉想了想,“七点多快八点吧,一出门就听见她在喊了。”
“她喊了多久?”晏筝又问。
“我报完警,还没给物业打电话,就听不见声了。”邻居说,“可能有十分钟,我就是怕出事,所以一直没走,在门口守着,她没声之后我就拍门跟她说话,她也没有回音,我就知道坏了。”
“你跟她熟吗?”
“挺熟的,我们一家在这住了也快十年了,她今年才搬过来的,小女孩人不错的,说过几句话。”
“她是一个人独居?”
“以前一直是一个人住,不过大概半个月前?她男朋友搬过来跟她一块住来着。”
“男朋友?”晏筝目光一闪,“她有男朋友?那她男朋友去哪了?”
“不知道呢就是,我也没有她男朋友的电话。”邻居说,“但是哈,前几天我看到好像又住过来一个男的。”
“什么?”晏筝眉头紧皱,“又住过来一个男的?什么时候?”
“差不多……”邻居回想了半晌,说道,“有七八天了吧,昨天我还看见那男的了,一直没走。”
罗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门口来,闻言拿出手机,调出来两张照片,递给对方看:“是不是这两个人。”
邻居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坚定道:“是,就这这俩人。”
她还专门指给罗述:“这个是她男朋友,这个是后来住进来那男的。”
罗述和晏筝对视一眼,各自心下明了,她刚刚给这人看的,是宋羡己和宋敬予的照片。
那邻居见状,发觉自己是凑上了一出好戏,好奇地问:“怎么着?警察同志,这俩人是不是啥通缉犯啊?”
罗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是。所以以后如果再看到他们,记得报警。”
邻居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有余悸地说:“那我岂不是和俩通缉犯左邻右舍地生活了半个月,这也太可怕了,幸亏没出什么好歹……”
但他们谁也没工夫去安抚毫发无伤的邻居,自己心情就挺沉重的,一时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虽然宋羡己和宋敬予在被通缉的情况下又闹出了人命,但至少也是可以纳入整个案子里一起调查的,没有在所有人都焦头烂额的时候节外生枝,说不定还能变相提供一些新线索。
回到死者家里,罗述和晏筝各个房间看了看,有明显的其他人生活过的痕迹,想来那两个人也没打算藏,但是除了痕迹,也确实没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哪怕是一件衣服、一根头发都没留下。
张灼,或者说是宋敬予,他当了那么多年的警察,对他们会查到、会想到的东西了解得太深,想按常规手段抓到人,几乎不可能。
回市局的路上,韩曦然和罗述一辆车,两人并排坐在后座,但自从上了车,罗述一直在发呆,于是她问道:“罗队,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罗述缓缓开口,“八月初受害者作为粉丝被叫上台的时候,明显和宋羡己不认识,短短一个月,他们是怎么认识、交往,最后宋羡己甚至能带着宋敬予放心地住进她家里的。还有,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杀颜晓染?”
韩曦然也陷入沉思,想到半路,才说:“会不会是,一开始宋羡己是拿空雨的身份跟颜晓染交往的,后来颜晓染发现了他的身份,或者看到了通缉令什么的。”
罗述摇了摇头:“就算颜晓染发现了他的秘密,他也不是没有地方去,直接走人就好了,没有杀人的必要。”
“那颜晓染要是报警的话,不就暴露他们的踪迹了吗?”韩曦然疑惑。
“想阻止颜晓染报警对他们来说太容易了……”罗述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连目光都直愣愣的。
韩曦然奇怪地看着她:“罗队你怎么了?”
罗述霍然转头,眼睛睁得极大:“在李雾录取通知书上动手脚的人,用的身份是宋敬予。”
她这么没头没尾一句话,给韩曦然搞得一头雾水,“什么意……”她疑问的话说出一半,思路就顺了过来——
用宋敬予的身份在李雾的录取通知书上写那串文字,是不是可以算作,宋敬予给李雾传递的讯息,那按照前面其他几个给他人递过信息最后都会作案的规律,宋敬予也要“完成一次使命”。
“你的意思是,颜晓染是……”韩曦然张了张嘴,声音卡在那个名字上。
颜晓染是宋敬予杀的,也就是张灼杀的。
这种事,放在不久前,任谁都会当成一个有些过分的笑话,可到了现在,不需要任何证明,大家都能相信了。
“我还是接受不了……”韩曦然低声道,“他会做出来这样的事。”
罗述动了下唇,想说“人都是会变的”,可她转念一想,张灼没有变,他只是把从前在他们面前的伪装撕下来了,从一开始,他就是一个漠视生命的人,只是他们没有看出来而已。
踟蹰片刻,罗述也只能抬起手,在韩曦然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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