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河叫了一声师姐,然后把身上的斗篷脱下来。
“我知道师姐是看我衣着单薄,可这是师姐长辈所制,师弟不敢领受。”
月白了然,聪慧敏感如周清河自然能够想到斗篷的来处。
可是周清河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月白说的实话这是檩王后每年都会给他们姐弟准备衣物。
月白从来没有给过周铭轩,她觉得这是檩王后对于自己亲子的一片慈母之心,不能给旁人。
周清河察觉到月白迟迟没有动作,拖着斗篷的手缓缓放下,一双清润的眸子直直的望向月白。
月白眼中复杂的情绪尚未完全收起,看的周清河一愣。
“师姐?”
月白没有接下斗篷,只说道:“夜里风寒,师弟早些回去吧,斗篷既然给师弟了,就是师弟的了,师弟也十分适合这斗篷。”
周清河听完,看月白的眼神又多了些情谊。
“师姐的心意,清河明白了。”说完便不再推辞,披上斗篷告辞了。
月白目送着周清河走远,才随着化鹤进了房间。
化鹤帮着月白卸下衣物,梳洗妥当后把斗篷放好,回头看着月白的目光随着那件斗篷。
“少宫主,你要知道只有远离公子他才能够平安。”
化鹤是钟?给月白的,自然知道月白当初做下的事情,她自觉应该保证月白的安危为先。
“少宫主,如果表现出亲近之意,公子多智近妖会发现自己的身世,届时生恩养恩国仇家仇,公子又该如何自处?”
月白听到这话闭了闭眼,像是在宽慰化鹤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是啊,如今的局面都活着才是最好的。”
化鹤吹熄了蜡烛下去了,月白看着轩窗边上周清河白日送来的红梅久久未眠。
翌日一早,周清河就差人送来了福字,字迹苍劲有力一看就知道写字的人,常年练习已经自成风骨。
送字来的师弟低着头解释道:“大师姐,清河师兄说多谢斗篷,这是谢礼。”
月白让化鹤收下,转头就看到周铭轩站在院子里,眼神有些落寞,他平日里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也许是因为宿醉的缘故,周铭轩的脸色还有几分苍白。
月白像平常一样走向他,拂去落在他肩头的雪花问道:“怎么不进来?我让化鹤给你温了醒酒汤。”
说完便转身引着周铭轩走向屋里,可是周铭轩没有动,却在月白转身的瞬间握住了月白的手腕。
女子的手腕纤细柔软,触手仿佛是一块软玉,月白回头疑惑的看向周铭轩。
周铭轩的眼里是浓重的墨色,带着一丝偏执低头确定似的问道:“阿姐,乱世之中唯有我们才是彼此的依靠对吧?”
月白知道周铭轩是刚刚回来,就面临自己在她心中地位不保,有些着急了,毕竟周铭轩从小就在被拉扯着,而她手上握着的就是周铭轩的风筝线。
他会不断的被拉扯缠绕,患得患失,终至疯魔,手腕上传来少年灼热的体温,月白缓缓说道。
“当然,是阿姐当初抱着还在襁褓的你一路逃难来了学宫,谁都比不过我们。”
然后月白轻轻靠近周铭轩,仿佛是在他耳边低语:“不管发生什么,阿姐都会护着你的周全。”
她说的那么信誓旦旦,周铭轩几乎要溺毙在她的眼眸中。
“阿姐,别骗我,别丢下我。”
月白牵着周铭轩走进屋里,把醒酒汤放到他手中。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喝了吧。”
周铭轩也不推脱,直接接过醒酒汤一饮而尽,刚喝完嘴角便被喂了一颗蜜饯,酸甜的梅子味道霎时间浸满了整个口腔。
小时候周铭轩体弱,加上赶路水土不服几次差点活不下来,都是月白强按着灌下去的药。
那时候小小的周铭轩会生月白的气,但是只要给他喂上一颗梅子蜜饯就能立刻被哄好。
“阿姐……”月白收回的手被周铭轩握住,“我不喜欢那个周清河,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
那种隐忍又克制的感情,时刻提醒着周铭轩,周清河会抢走他的阿姐,即使阿姐早就和他保证自己无心嫁娶之事。
月白没有把手抽出来,而是另外一只手也覆上周铭轩的手。
“阿姐对周清河只是同门之谊,并无其他。”
同门之谊,并无其他吗?
周清河抬起的手扶着门缓缓落下。
原本周清河打算来问问月白那些福字可能用,谁知道就撞到了这样一副场景。
周铭轩轻易的看透了他裹挟在温润皮囊下的野心,所以才会一次一次确定月白会不会选择自己。
而自己也看透了周铭轩漫不经心下的偏执,也许是周铭轩这个人从小拥有的东西就不多,所以才会偏执的要把属于自己的牢牢抓在手心。
原本他们没有冲突,可是谁叫周铭轩的偏执恰好也是他的野心呢?
梁宫中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总在盼望着温暖,可是从来没有得到过,周清河接受的教育就是拥有一切后才能去谈其他。
屋内的其乐融融和周清河没有关系,他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转身又消失在风雪里。
月白似乎有所感应,抬头问化鹤道:“可是有人来了?”
化鹤手中处理着风干的药草,漫不经心的答道:“雪大,这个时候怕是不会有人来的。”
月白收回视线,也不再在意。
到了黄昏的时候,雪渐渐停了,余晖洒在雪上竟然有了别样的暖光。
石子路上走来一个眼熟的小弟子,哒哒哒的跑到木屋前,敲开了门。
化鹤看到来人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宫主让少宫主去一趟玄机殿一趟。”
化鹤闻言,看向月白,月白问道:“师父可有其他旁的什么交代?”
那弟子想了想说道:“宫主说带上卦文龟甲。”
月白闻言看了一眼一边的周铭轩,周铭轩会意,起身告辞。
“阿姐去找宫主吧,我这就自己回去。”
月白稍微收拾了一番,带着卦文龟甲出了门。
玄机殿离月白住的地方不算远,一盏茶的时间月白就到了玄机殿。
钟?见到她来,直接把她带到卦签前,月白还没有来得及问缘由就看到了,离卦下坎卦。
大凶。
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问卦都不准的半吊子了。
“师父?这是求的什么卦?”月白急急问道,她心跳的极快,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
“是檩国国运,大凶。”似乎是为了确定什么,钟?又抬手起卦。
还是大凶。
月白也跟着拿出自己的卦文龟甲,起卦。
问,檩国国运。
大凶。
问,檩王生死。
死卦。
问,檩国后生死。
死卦。
月白颤抖着手卜了一卦又一卦。
问遍三千卦,卦卦不得生。
最终,钟?的声音仿佛从边传来落在月白的耳中,陡然像一道惊雷乍起。
“月白,停手吧,天命没有站在我们这一边。”
月白看着散落的卦签,抬头问道:“我幼时逃亡,一路小心谨慎才来到学宫遇到师父,
后来檩国复国我也没有想过回去,可是养父母毕竟照料我一场,我不想他们落得个这样的结局草草收场。
师父,师父,你帮帮我。”
月白抬头看向钟?,眼中盈满了泪水,钟?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固执的拜她为师的小女孩。
一转眼这么大了,钟?轻轻拭去月白的泪水,可是说出的话却不带半分柔意:“月白,你要明白这是天命,你学易理的第一课我就告诉过你,天命不可违。”
“师父……请师父准我下山。”
月白深深的拜倒在钟?脚下,钟?向来疼爱她,除了拜师礼从来没有叫月白行过如此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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