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为了印证了南书燕的话,赵肃来的时候,换上了一般世家公子的常服。也没有用太子的仪仗,总之一切能简即简,身边只有霍炎跟着。
低调的不能再低调。
小柳氏和南书燕到门前将他们迎了进来。
虽然彼此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但以往相比,这次见面毕竟不同。
赵肃沉静了许多,举手投足间有一种晚辈对长辈的敬重,看上去便多了几丝拘谨和寂寥。
母亲早逝,亲族无缘,除去太子光环,他其实也只是个可怜孩子。
南书燕有些心酸。
小柳氏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她用袖子拭了拭眼睛,道:“太子这次能够到归家看看,是归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只可惜如今归家支离破碎,只剩了民妇和小女两人,如有招待不周,还请太子莫要怪罪。”
赵肃虚扶了小柳氏一把,“归夫人不要说这样的话,归家的事我已经知道,今日来也只是代母妃看看家人,以慰母妃在天之灵。”
他的声音带着些微低沉,听着让人心里越发沉重。
赵肃继续道:“归夫人和姑娘不用拘束,我既然来了,便无需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只当我是归家普通的晚辈即可。”
小柳氏便含泪笑着上前握住他的手臂道:“看到你长得这样好,我是真的高兴。若是老爷知道你......回来,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母亲,”南书燕扶住她,“一切都过去了,如今归家只会越来越好。”
赵肃亦有些动容。
他从小失去母亲,一直养在皇后身边,虽然被照顾的无微不至,但却从来没有体会到被人这样以亲人对待。
他在宫中,是父皇的太子,是母后稳坐后位的筹码,却独独不是他们的孩子。
小柳氏被南书燕劝慰,便有些讪然。
自从安安回来后,自己似乎是越来越喜欢流泪了。她抿抿唇,挤出一个笑容,像是对赵肃和南书燕,又像是对自己道:“一切都过去了,归家日后只会越来越好。”
南书燕看她恢复了平静,这才笑着对赵肃道:“上次在梅云观,太子说喜欢母亲煮的梅子茶,她一直记得。今日一大早就煮好茶等着太子来喝呢!”
赵肃道:“夫人煮的梅子茶比其他地方的都好,我也一直记挂着。”
小柳氏便带着赵肃走在前面,霍炎跟在赵肃身后,旁边便是南书燕。
少女穿着一身水绿色襦裙,因离得近了,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清香若有若无袭来。霍炎突然想起祖母的话,耳根便泛上了一层红晕。
南书燕见他突然垂下了头,神情也有些古怪,便问道:“霍中郎很热吗?”
“不热。”霍炎生硬的答了一句,将步子迈大一些与她拉开距离。
南书燕莫名其妙,想想不管有意无意,前一阵子他毕竟帮过她。若是有什么误会,她也该跟他解释一下,便将步子也放大了些,走到霍炎身边道:“莫非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霍中郎?”
霍炎见她如此,越发有些局促,道:“没有的事。”
南书燕摇摇头,“这就奇怪了,平日霍中郎见我并不像这样,为何今日要躲着我?”
赵肃回头一看,噗嗤笑了起来。平日冷酷傲娇的霍子傲,居然也有这样的时候。他玩心大起,故意幸灾乐祸道:“姑娘,霍子傲并非是躲着你,他是怕你。”
霍炎被他这样一说,恨不得一掌打碎他的嘴。
但他毕竟是太子,这一掌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
南书燕听出太子的调侃,也看出霍炎神情古怪,便不再问,只是朝赵肃道:“太子说笑了。”
小柳氏在旁边抿唇笑着,并不多话。
归家的宴席设在后园荷塘上的水榭。
这里视线开阔,凉风习习,边赏荷边喝茶十分惬意。
兰若和兰香已经端了煮好的梅子茶过来。桌上摆了一些茶点,其中一盘雕梅十分诱人。
赵肃坐在桌前,感叹道:“宫中的饮食精致是精致,却少了一些家的味道,不像夫人做的饮食,一吃便会让人想念。”
“太子若是喜欢,今后随时来。”小柳氏道。
霍炎坐在南书燕对面,垂着眼皮默默喝茶。
一盏茶喝完,赵肃从怀中拿出一个盒子,推到南书燕跟前,“我听霍子傲说姑娘因为一只金镯回到了归家,母妃留下为数不多的几件首饰中,也有一只金镯,姑娘请看看与你那只有什么不同。”
南书燕抬眸看向少年。
少年目光黝黑深沉,如同一只看不见底的深潭。
她垂眸望向桌上的盒子。盒子有些年生了,漆面有几处已经脱落,但盒子上雕刻的折枝牡丹依然精致。
她没有见过自己那只金镯的盒子,估计当初就没有带出梅云观。
南书燕按住盒子的机关,咔哒一声,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只足金的手镯,上面带着两个细小的吊坠。似曾相识,却又和自己那只金镯明显不同。
虽然两只金镯大小差不多,同时也有两个小小的吊坠,但这只金镯却很光滑,里外都没有刻印。
她抬起头,还没有说话,一只手已经从盒子里将金镯拿了起来。
“这是老爷亲手做给慧儿的金镯。”小柳氏看着手中的金镯,肯定地道:“老爷说,镯子代表一家团圆,两只吊坠分别代表他和姐姐守护着慧儿。”
那时的她因为慧儿出生,到归家送月礼,在归家住了大半个月。
那时的姐姐,应该是她此生过得最幸福的一段日子吧。
赵肃声音哽了哽,黯然道:“果然是母妃看重的东西,只可惜物是人非了。”他的视线越过园中葱茏的树木,看向远处的几间房屋,“那是什么?”
“后罩房。”南书燕道:“里面放着我爹爹和我阿娘的灵位。”
赵肃一顿,唇边慢慢浮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从记事起,便知道母妃姓公孙。但我却不懂为何我姓公孙却始终得不到公孙家族的庇佑。这么些年,我明知他们的心思却只能选择息事宁人,原因便是我不忍祸害族人,不想背上不仁不孝的骂名。
如今真相大白,我与公孙再无瓜葛,以往他们如何对我,我现在只有加倍奉还。”少年语气严厉,“归家的债,我将一并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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