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男子一身蓝色锦衣,明明举止从容优雅,用的也是最温和的语气,但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却让南玉儿听出彻骨的寒意。
“那日你用敲核桃的铁锤将李公子的头打破,虽然我的随从及时发现并将他送去医治,但还是因伤势太重无力回天。”公孙恒唇角含笑,似乎在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情,“李家娘子,你打死了你夫君。”
南玉儿身子晃了晃,只差没有栽倒在地。
“李家娘子,你打死了你夫君,按理说我该将你直接送去衙门,但想着你平日被李公子凌虐也属实可怜,今日将你叫过来,便是想看看这事要如何处理。”
南玉儿起初是绝望,这阵子她却从他话语中听出一线生机。
只要让她活着,让她做什么都行。
她再不迟疑,噗嗤一声跪倒在地,“公子,只要你不将我送去官府,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公孙恒笑笑,“我不会逼迫李娘子,有些事情需要你自愿。”
“只要不将我送官,我什么都可以做。”南玉儿赶紧表明忠心,“若是我不会,我可以学。真的,公子请相信我。”
公孙恒道:“既然这样,我明日便将你送去梅云观见玄灵道长,具体做什么,他会教你。你起来先去歇息吧。”
南玉儿舒了口气,慢慢从地上起来。
圆脸姑娘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南玉儿跟在她身后出了门,才抬起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她也是逼急了,才将铁锤狠狠砸了过去,哪里知道竟然将他砸死了。
她想起李泰来那日的模样,他是真的想要她命的。
这真的不能怪她,她只是自保而已。
即便这样想,她心里仍旧有些后怕。
她快步上前两步,跟紧前面的丫头道:“姑娘,公子让我去梅云观,你知道公子让我去梅云观做什么吗?”
“公子没有说,我也不清楚。”丫头笑着道:“李娘子不用担心,既然是公子让你去的,玄灵道长定然不会为难你。”
南玉儿勉强笑了笑,如今人为粘板,她为鱼肉,即使为难她又能怎样?
南玉儿心里藏着事,一晚上没有睡着,第二日一大早,圆脸丫头便来叫她,让她收拾好启程去梅云观。
天还没有大亮,她们从角门出来。门前已经停着一辆马车,圆脸丫鬟和南玉儿一起上了马车。
南玉儿心里略微放松了些,她笑着道:“我到这里两日,都是你招呼我,也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叫我巧儿就好。”
这是南玉儿第一次问话有了答案。
“巧儿,难得我们有这场缘分。”南玉儿取下头上的银簪,这还是她嫁给李泰来时,祖母从头上摘下来给她压箱底的。“这银簪并不值什么,但却是我的一片心意,你收下。”
巧儿看着敦厚温柔,这会却一脸警惕,“李娘子平白送我这些做什么,你若是想从我嘴里套什么话或是将你放走,我劝你还是早些打消念头,公子请来的人,没有他的吩咐,还从来没有自行离开过的。”
南玉儿认真道:“我并没有想要你替我做什么事,只是单纯觉得想将这银簪送给你。”
“李娘子若是这样的意思,我心领了,但这银簪我不能要。”巧儿绽出笑容,又恢复了刚才温和的模样,“我只是做好我本分的事情,算不得什么?”
南玉儿见她实在不收,讪讪的将银簪收回来插在头上。
立秋之后,梅云观比平江城凉爽许多。
南玉儿出城时穿着巧儿给她的襦裙,在平江时还觉得合适,到了山顶便有些冷起来。
幸好马车一直到了梅云观门前,巧儿带着她直接到道观见玄灵道长。
李泰来死后,公孙恒告诉玄灵道长自己会物色合适人选,没有想到这么快就送来了。
玄灵道长手中拿着一柄拂尘不疾不徐的走出来,看到面前的南玉儿,噙着笑道:“是公子让你过来的吧,娘子怎么称呼?”
南玉儿看他平易温和,心里安定了些。她低着头屈膝行了个礼,“我娘家姓南,道长叫我玉娘即可。”
玄灵道长冲她点了点,“玉娘子请跟我过来。”
南玉儿看巧儿一眼,巧儿笑着道:“道长让你去你便放心跟着去,我在这里等你。”
南玉儿这才跟着玄灵道长进了大殿。
她也没有心思看大殿里的神像,只是低着头跟在玄灵道长身后,进了一间屋子。
“玉娘子请坐。”玄灵道长笑容温和无害,南玉儿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机械的坐下。
她实在猜不出那位公子为什么会将她送到道观里来,难道是看出她有慧根,要让她做道姑不成。
这样胡思乱想着,玄灵道长已经坐在他对面,伸手将一盏茶推到她面前,“玉娘子姓南,夫家是姓李吧?”
南玉儿如今最怕的就是这句话。
她打了个激灵,有些惊恐的看着玄灵道长。
道长了然的笑笑,伸手捻须道:“我看娘子印堂发黑,怕是有祸事缠身。但这灾祸并非不可化解,你只要用你指尖血诅咒害你之人,便可将灾祸转移到那人身上,你则可以无忧。”
南玉儿有些茫然的望向玄灵道长。
玄灵道长微笑着用右手掐算起来,好一阵才道:“姑娘的命原本是大富大贵,如今被人换了命,才接连遭遇灾祸。若是姑娘愿意,贫道可以为你化解。”
南玉儿脑中轰然一声,自己的命是富贵命。
只是被人换了命?
难怪自己厄运缠身,原来如此。她脑中訇然一声,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当初祖母告诉自己,归家来人接自己回去,可是好好的却让燕娘顶替了,从那之后,她便厄运不断。
明明表哥性情温和,才识过人,却一夜之间瘸了腿,性情变得暴戾不堪。父亲也因为燕娘揭发流放去做了军奴,如今生死不明。
最可怕的是,自己居然失手打死了表哥成了杀人犯,终日东躲西藏如同见不得光的老鼠。
而燕娘,那个粗鄙上不得台面的女子,如今却成了归家的姑娘,锦衣玉食的娇养着,女仆成群的伺候着,日子不知有多好。
而这一切,原本应该是她的。
南玉儿如醍醐灌顶,越想越觉得是如此。她心里恨意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
玄灵道长知她心魔已生,便不动声色道:“姑娘若是愿意,贫道可以为你解厄。”
“道长。”南玉儿眼神已经不似刚才的怯懦和恐惧,而是灼灼燃烧着恨意。
她望着玄灵道长,一字一句道:“道长,请你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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