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朝霞如霰、鱼白万道。
沈飞霜的修炼早已进入正轨,已是养成了晨起运功的习惯。每日此时,她都已经在独屋前的小庭院中开始疏通真气,吸纳自然灵光。
但是今日此时,她却是一身黑衣的冷峻模样,立在双扇房门间不动一步。
肩膀上银线精绣的海棠花瓣蕊鲜活,在徐徐晨风下似是要随时飘飞而去。
沈飞霜身形直立,目光从眼皮之下一线透出,银蓝色瞳光如同流动的毒气般妖冶。
她盯着脚尖之前不到一寸的地面,正是连接房门与台阶的平地所在。
清冷的青石板上闪烁着点点晨光,温润如洒满水花。
轻轻一吸鼻翼,沈飞霜又感到了一股奇异的酸涩,像是空气中有什么隐形的腐蚀之物。方才晨起开门,她本来想照常一步迈出,却生生收回了脚步。
融于血脉的那些阴风突然伸出细小触手,危险警告般低低的尖啸在她耳中回响。
她天生雄劲的气劲被明子夕训练打开之后,感官也变得更加敏锐起来,一瞬间感觉到了危险。
晨雾尚未散去,青石板上也只有点点冷白的光。
“喝——”歪歪头,沈飞霜在狭窄空间内身形一动,竖直向上一步飞冲,再蹬房檐借力冲下台阶。
她没有踏上青石板一步,但是在迎风掠出之时听到了一丝嘶嘶作响仿佛火苗轻爆的声音。
正是风打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像是触动了细小虫子胡乱摩擦的触手般。
“嗯?”沈飞霜挑起柳眉,弯腰捡了一块小石子,远远地朝青石板扔去。
只听嘶啦一声,那小石子落地便冒出淡红色烟气,砰地炸成粉碎。
那淡红色烟气就像是即将消弭的血雾,带着一丝残酷的美。
沈飞霜吃了一惊,方才要不是她被自己奇异的冥感阻止住步伐,一步踏上那青石板的结果就是那块小石子的下场。
青石板上应是下了隐形腐蚀的毒物,或者是暗中攻击的术法,能将踏上之物瞬间炸成粉碎。
沈飞霜上前几步,银蓝色瞳湖暗光浮动,真气丝丝钻上天灵。
她虽然还不会开动法眼,凭此真正看穿周围的精气流动,但是天生摄人心魄的眼睛已经足以看到青石板上渐次显现的血红字迹了。
“那是‘血字蛊’。”沈飞霜眉眼如冰,想起了许多日子来明子夕教她研读的典籍。她将诸多基本术法武学记了大概,能分辨出一些不算上乘的招数。
这血字蛊,是用一人血液配以咒语下的隐形结界,一旦被触动就会显露法门,是个一次性的咒术。
虽然能将接触到结界的东西炸碎,但是所需法力并不高超,只要修为略高者都能看穿。
是谁在自己门前下了血字蛊?摆明了是要她一步踏上,炸个粉身碎骨。
沈飞霜挑挑柳眉,凝神盯住青石板上的血字,突然灵光一闪。
那血字隐约现出全形——“贱人”。
笔画狠辣,看得出凝聚了如火的恨意。这两字却怎么看都似是出自女子之口,带着迥异于男子的毒辣。
沈飞霜心中一沉,一身黑衣玉立于晨空之下。清寒的晨风越发显得萧杀,秋暮叶落的凉意淡淡流转开来。
她就这么站直不动,像是在等待什么。
突然,一声尖锐风声急促划过空气,直奔沈飞霜后脑而来。
沈飞霜早有准备,上身一弯飞快躲过,只见一道耀眼银光嚓嚓急转又倒飞回来,直击她的面门。
她后退一步,一腿用力蹬地撑住重心,出掌瞬间流荡开淡淡黑紫色雾气,保护手掌直接抓住了那片银光。
原来是一把银色飞刀,刀刃锋利如同饱含恨意的目光。
沈飞霜顺势掌贴飞刀,双掌一捻将它倒了个方向,仰身向后倒甩出去。
“呀!”一声娇嫩惊呼从袅袅晨雾后传出,只见一道倩影飞快躲过了飞刀的回击,身上雾影飞快破碎开来。
那飞刀铿锵一声刺进园门红墙,震落细碎石粉。
“大小姐,少见了。”沈飞霜收起战姿,仍像当时在内厨中被明如虹带走一样颔首行礼,但那姿势中已没有蝼蚁般的谦卑。
只是恭敬有礼的武者礼数,是明子夕教给她的。
一看到那种姿态,明如虹立刻咬起樱唇,下巴微抬力图摆出一副骄横的表情。
她的眼皮微微颤抖着,眼中的妒恨几乎要将眼球撑破。
“收起你那副嘴脸!”明如虹声音微颤,咬得唇角渗出一丝血色,“是爹教你的礼数么?你是故意摆给我看的?!”
“大小姐也是自幼修炼,知道这不过是礼数所在。”沈飞霜抬起头,她确实许久未见明如虹了,身为明子夕的独门弟子,她的修炼几乎是全封闭式的。
只是这许久未见,明如虹仍是满身的大小姐做派,说话时总爱骄傲挑高的尾音也一点没变。
她没变,沈飞霜却是与过去迥然不同,以至于明如虹看着那双银蓝色冷眸,心中被猎杀者盯上一般的不安更胜从前。
“你……”明如虹握紧双拳,狠狠一甩连带跺脚,像是要碾死什么讨人嫌的虫子一般,“你凭什么变得这么……凭什么!”
“变得怎样了?”沈飞霜眨眨眼睛,其实就这么去看明如虹,她不过是个撒着性子的纯净少女,最多不过是脾气差了点。
可是想到身后那块染着血字的青石板,沈飞霜的眼眸骤然冷得彻底。
“都是爹……你都是托了爹的福!若是没有我爹,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自己想!”这一大清早,明如虹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一张粉嫩桃容早就涨红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爹要对你那么好!爹最疼爱的人一直是我,一直是我才对!”
少女带着哭腔的尖细娇喝不断回响,带着丝丝气劲扫中凌乱落叶,弄得恬和晨风都混乱了。
沈飞霜有些哭笑不得,将一缕黑发捋平下来道,“大小姐,一大清早,谁惹你生这么大气?”
“你少来!装什么装!”明如虹更是怒不可遏,上前几步像是要直逼问到沈飞霜脸上去,“你这死丫头,哪里学来的惑乱男人的妖法!你那双讨人嫌的眼睛就该挖了去!”
“我说,大小姐。”沈飞霜略有尴尬的深情骤然一收,身形一动冷冷看定明如虹,“我已不是从前的沈飞霜了。”
“什么……”明如虹顿住脚步,有点发愣地看着沈飞霜。
她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凌迟般的气势,与其说是天生的冷傲,倒不如说是……一种妖气!
“我不再是你随意打骂的侍女,而是你父亲亲收的座下弟子。”沈飞霜继续道,“请大小姐尊重自己的身份,尊贵的葬剑山庄少庄主怎能如此耍泼?”
“你!”明如虹眼瞳大张,眼白几乎要压过眼球去,显出一种半陷癫狂的恼怒表情来,“你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你以前对我的卑微,果然都是装的!”
沈飞霜眯起眼睛,看着那个因为父亲分出一份心去待旁人,而几乎陷入半狂状态的少女。
“你这女人心机好深!”明如虹颤抖着握紧拳头,呼啦一声转过身,一身粉紫衣袂凌乱飞摆,“我要去告诉爹!让她知道你的真面目!”
“什么真面目?”沈飞霜放任明如虹转身疾走,仍是站在原地不动,“是我自己给自己的房门前下了血字蛊么?”
明如虹像是被鬼魂抓了一把般,踉跄了一下僵硬停住。
“这种手段,可真是有损大小姐的身份。”沈飞霜抱起双臂,淡淡向后看了一眼青石板,“血字蛊就算完全消失,因为本来也不是多精纯的术法,还是会留下痕迹。以师尊的高超修为,那不是一看就知道了么?”
明如虹全身发冷,心里不断地低吼着:她怎么会一直败给沈飞霜,怎么会?!
沈飞霜轻笑一声,走上前轻轻一拍明如虹的肩膀,“不过,说不定大小姐只是为了练习术法,才布下这么一个结界而已。任它散了去,我们谁也不说,好不好?”
“沈飞霜!”明如虹厌恶地啪一声拍开沈飞霜的手,后退几步拍打着衣服,似是沾染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沈飞霜也不在意,她从前做这大小姐的侍女时,受的羞辱更加厉害。
只是今日已不同过往,就好像换了个天地一样。明如虹站在那里,还在用嫌弃沈飞霜碰脏了她的衣服般的举动,标榜她那高人无数的身份。
可她总有些底气不足,尤其看到沈飞霜那无动于衷的样子之后。猛地甩下双手,明如虹抬起尖尖玉颚道,“你别以为我会领你的情,本小姐想把你怎么样,你也清楚!”
“想想可以,但大小姐如此尊贵,不要真的去做这等无聊的事呀。”看到明如虹眼中愤怒的毒火,沈飞霜苦笑了一声。她心里想把自己怎样,光看她用了一个能炸碎人身的结界来对付自己,还不够清楚么?
“哼。”明如虹到底是青涩少女,又骄横惯了,从不去想面对面跟自己的仇敌直接摊牌,是多么不聪明的做法。她此时却是想也不想道,“你别得意,爹最疼爱的仍是我,我会证明给你看!”
狠狠一咬牙,明如虹深深瞪着沈飞霜道,“你抢不走他!”
沈飞霜凝眸不语,眼前又浮现出明子夕那风姿超逸的身影,以及他看向自己时那含笑的温润目光。
目光重聚,明如虹那娇怒冲天的模样就在眼前,沈飞霜轻叹一口气转身道,“大小姐请回吧。”
明如虹觉得自己好像被轻视了,虽也知是徒劳,但还是化手为爪向地上释放真气,吸起一团尖锐石子打向沈飞霜的后背。
沈飞霜手掌一翻,黑紫色光丝刷然冲出,轻松将那些石子尽数挡开。
“我的海棠都死了。”沉默良久,明如虹好像也使完了撒蛮的力气,声音变得隐忍而低哑。
沈飞霜微微一挺后背,但没有回头看向她。
“是因为你。”明如虹的声音越发颤抖,滚烫的哭腔再也掩饰不住,“沈飞霜,我要你付出代价,你给我记好了!”
一道凌空飞去的风声一飞冲天,留下一地混乱飞旋的碎叶。
沈飞霜这才微微一动,侧仰起头看向晨光迷蒙的天际。
“抢走他……”她淡淡嗫嚅着,伸手抚上微有滚烫的胸口,“我对师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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