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天降一道霹雳般,明如虹猛地抬头看着沈飞霜,眼神就像垂死的野兽,拼尽力气也要咬死最后的猎物。
沈飞霜逼视着少女,银蓝色瞳孔洒满阴影,连白霜弥漫的阳光也完全遮住,明如虹全身顿时陷入黑暗。
“烂了你的舌头。”明如虹狠狠咬住银牙,声音就像挤碎的沙子,“你别真的以为我打不过你,本小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别岔开话题,大小姐!”沈飞霜再向前逼近一寸,“我知道只有你碰过这装汤碗的盒子,请你现在跟我说实话。”
“滚开!”明如虹颤抖着下巴,死死地看了沈飞霜一眼,突然双臂发力狠狠地推开了她。
旋即,明如虹飞速起身,一身细碎的腐烂黑花哗啦啦抖落下来,让她看起来像个从泥土之下破地而出的女妖。身法开动,粉紫色光辉呼啦一声散开,她踢开那个紫檀盒子就要飞走。
沈飞霜更快一步,足踏真气赶到明如虹面前,用力扯住她的衣袖,“大小姐,你跟我说清楚,我就离开!”
“混蛋!”明如虹的表情一下子崩溃了,像是破碎开来的花瓣,爆了哭腔狂乱地击打向沈飞霜,“你这妖精!你是专门来跟我作对的,你就是想抢走我所有的东西!”
沈飞霜左右闪避,但发了狂的少女比招式精纯的武者更难对付,她的身上早被打了几处淤青。
两个女子都真气鼎沸,黑色浅粉两色光雾飞速缠绕,双双腾空而起互相逼着身子。凛冽寒风更劲,两人一路撕打掠到小桥上方。
明如虹真气先乱了,不可控制地向下掠去。
“放开我!”娇蛮少女愤怒地尖叫着,吓得地上几个侍女抱成了团,连连推搡着要跑出去叫人。
“如若不是大小姐所做,犯不着为我一句话就如此失态!”沈飞霜过去长年漂泊,人情世故见了无数,看人也比他人深。明如虹的反应,正说明她心中有鬼!
“啊!”明如虹大大睁了一下眼睛,胡乱甩着手上的真气向下飞去,一个恍惚竟是一头撞上小桥栏杆。她收不住身子,一下子滚落栏杆,直向已经微微结冰的水面上摔去。
葬剑山庄的水流都溶注了灵气,即使到冬季也不全然结冰,仍是波荡着寒冷的水光。
沈飞霜眼瞳一眯,飞速赶上想要抓住明如虹。在她即将落水的一眨眼间,沈飞霜扯住她的衣袖拉了上来,那华贵的衣料撕啦一声裂开口子。
“不要!”虽没落水,明如虹却像陷入了更可怕的境地般尖叫起来,瞳孔微微空白放大。她半身沾湿了一片,她就像是被毒虫爬了全身一样抱紧了头。
沈飞霜翻身飞向岸边,打了个踉跄,两人都扑倒在地上。
“不要,不要!”明如虹爬起来,连连拍着身上湿润的衣袂,瞪着手心的水光拼命摇头,“我不想那么做的,我不想!”
沈飞霜粗喘了一口气,一道灵光突然洞穿头脑,翻身起来拉过明如虹,“大小姐什么时候这么怕水了?还是水让你想起其他的东西,比如,汤汁?!”
尾音重重吐出,惊得明如虹一下子抬起头,险些拉伤脖子,“胡说……我没有!”
沈飞霜反手指了指自己那双妖媚的眼睛,“我看得清楚,大小姐!一个人怎会无缘无故变成这样,来!把真相告诉我!”
“你要我说什么?!”明如虹反扣住沈飞霜的手,两人都死死揪着对方,“沈飞霜!从你进来葬剑山庄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爹之前眼里只有我,你算什么东西,你到底算什么东西!”
沈飞霜直视着那双狂光毕露的少女眼眸,歪歪头低哑道,“你恨我,我心里明白。”猛然发力,她将明如虹直接压倒在地,那少女的狂态已经出卖了自己,是心里的鬼在咆哮!
“可是你知道你做了什么事么?!”沈飞霜想起那个风度翩翩的青白人影,他银发如瀑、笑容如春,会温柔地跟她说话,抚摸她的头发。
那样重要的明子夕,竟然差点受到伤害,沈飞霜无法容忍这种事!
更让人心寒的是,被自己的狂乱心虚出卖了的黑手,竟是明子夕爱若珍宝的独女!
沈飞霜感到腐蚀心脏一般的悲痛,死死地压住明如虹的肩膀,“他是你的父亲,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凛冽寒风吹起两人的衣襟,像是互相焚烧的毒火,只想将对方烧个干净。
明如虹泪如雨下,娇嫩花容泪痕纵横,“你给我滚开啊!放手!”
沈飞霜却不放松,银蓝色瞳孔里波涛汹涌,脑中不断炸起雷电。
她抢什么了?只是那样柔软而小心地承受着明子夕温柔的目光,只是将她塞满了十几年屈辱与悲凉的心敞开,用所有的柔情眷恋着他。
幻想自己真的是他的女儿,却还是远远地端着师徒之礼守望着,只是送碗莲子汤都要鼓起那么大的勇气。
她连不知道是不是真正拥有的东西都忐忑地呵护着,她还会去抢什么?!
那嘶哑的心声震得沈飞霜胸膛剧痛,头像要爆炸开来一样,猛地紧紧闭上眼睛,滚烫的水光灼伤了眼角。
两个少女癫狂地互相伤害着,渐渐都不再动手,都有毒液般切肤疼痛的泪水淌下脸庞。寒风扑面,像要将两人的脸都割开一般。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慌乱接近,从中却透出一个快而稳健的脚步来。
满地细碎的白霜一路被踩成碎粉,旋入风中更使天色阴暗。
“你们两个都起来。”明子夕的声音如世外仙乐般响起,一下子拉住了两个少女的心。可是那慈祥清冷的柔声,反而瞬间催得两人呼吸更加颤抖,一股难以言说的悲凉令她们全身发软。
沈飞霜先收回手,跌坐在地上低低粗喘着,狠狠抹去脸上的泪痕,如野小子般吸了吸鼻翼。她暗恨自己没出息,竟然在明子夕面前露出哭相。
明子夕一身竹青长袍,风姿超逸却面色微凝。他果然更适合穿素淡颜色,整个人如同水墨入画般令人神动。
他走过来抱起明如虹,不敢多用一分力,像是抱着个熟睡的婴儿般,“虹儿,你不怕着凉么?”
“爹……”明如虹哭得花容失色,把头深深埋进父亲温暖的胸膛,“你知道、你知道虹儿有多伤心么?您的眼中只有我才对,您一直最疼爱我才对……”
说到后面又要抽泣,明如虹紧紧抓住父亲的衣襟,全身发抖的样子像只受冷的小鸟。
沈飞霜独身坐在冰冷的地上,看明子夕一心只看着怀中的爱女,就当没她这个人般目光不动。
看着温柔玉立的父亲抱着娇柔哭泣的女儿,那画面占据了沈飞霜整个的视线。她仿佛看不见天地了,也感觉不到寒冷了,心中有一股酸涩得像是要把心脏腐蚀干净的悲凉。
这悲凉并不全为自己,为她那终究只是幻想的情愫,也是为了那个撒娇耍横,却到底不过是全心依恋着父亲的明如虹。
悲凉之下,一股纠缠的不祥又升腾上来,沈飞霜透过灰暗霜雾看着明子夕,呼吸一直发紧直到抽痛。
“傻丫头。”明子夕声音微微拉长,似是隐忍的叹息。
明如虹累了,方才的癫狂让她感到骨骼抽空般得疲累。她放心地将全身重量都放在父亲怀中,闭上眼睛喃喃道,“爹心里只有虹儿一个人,只有虹儿一个……”
看着疲极睡去的女儿,明子夕低头在她额心轻轻一吻,像是无声祝婴孩好梦一般。他侧过身,淡淡看着坐在地上的沈飞霜,“飞霜,起来吧,地上冷。”
沈飞霜低着头,咽喉中发出沙哑夜莺般悲戚的呼吸声,突然翻身单膝跪地,死死地抠抓着自己的手心,“师尊……”
“我不怪你。”明子夕音如波水,慈祥地冲沈飞霜点点头,“年轻孩子难免冲突,你不要在意,起来吧。”
“不是……”沈飞霜的嗓子几乎全破了,凭着心里翻滚的悲涛发出着沙哑的声音,“请师尊……不要再对我这么温柔了……”
明子夕听不清少女那破碎的低语,近前一步微微前倾身子,“飞霜,你在说什么?”
“请师尊……”沈飞霜捂住颤抖的嘴唇,用尽全力不让剧痛的眼眶中再度流下泪水。
如果你那么温柔地对我,我却始终不能真正触摸你、拥有你,何必空空地给我这只能眺望的美丽?
这比根本就没拥有过,更加残忍。
“飞霜,我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顿了顿,明子夕语重心长地说道。
“……嗯?”沈飞霜微微抬头,直觉寒风如刺,全都扎向了她。
“其实就在那夜,我在紫檀盒子上就发现了真气的痕迹。”明子夕微微一笑,却有一丝疲惫,“她是我的女儿,就算再小心掩饰,我也能看穿她留下的痕迹。”
沈飞霜缓缓抬头,却不敢去看明子夕微带苍白的面容,“……而大小姐也算准凭师尊的修为,一定感应到汤中有毒不肯喝下,既不伤你,又给我扣上了罪名。”
明子夕点点头,心疼地皱眉看着怀中的孩子,“做这种傻事,这孩子啊……”
“师尊,您……”沈飞霜试探着问道,“不怪大小姐么?”
“父亲与女儿之间,血脉相连,谈什么怪不怪呢?”明子夕转过身,清冷背影如同分割真与幻的界限,刺痛了沈飞霜的眼睛。
少女愣住了,柔顺的黑发吹成乱丝,模糊了她的视线。就在那一刻,单膝跪地的沈飞霜看着十几步之外的明子夕背影,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仿佛咫尺天涯般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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