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11点了沧沧坐在主卧床上看向窗外。谢芝齐从次卧出来准备接水,转身就看到了从主卧门缝中偷溜出来的灯光。
眉头微皱,他上前轻轻敲了几下房门。不多时,屋里传出缓慢过来的脚步声,随后房间门打开,露出了穿着整齐的沧沧。
“怎么还不睡?你是要出去吗?去哪里?”
谢芝齐不是很懂沧沧的计划,毕竟晚上着装整齐也不是为了要夜跑。
“芝齐,我心里一直不安。我老觉得不对劲,从和罗敏盈回老家开始就有这样的感觉。可是仔细想想有觉得都很正常。”
“我想去罗敏盈的家里看看。”
眼看不解释就会被阻拦,沧沧只能把自己的困惑说出口。她知道她有些杞人忧天,可是那股危机感一直盘旋在头顶,她从没有这样的感觉过。
“你好好看家,只要没事儿我就回来。”
沧沧拍了拍谢芝齐的肩膀预备越过他朝门外走去。下一秒就被拉住了手腕。
“你等我,我和你一起去。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很危险。再说了,有情况可以一起应对总比你一个人单打独斗强。”
不允许沧沧拒绝,谢芝齐快速回屋换上衣服两人前后脚出门。
接近凌晨,捷运早已停止运行,路上计程车也很少,沧沧和谢芝齐只能一边走一边试图找到还在运营的计程车。
此时的罗敏盈家,屋内灯光明亮,瑟缩在角落被捆绑手脚的于春晖全身颤抖,口中塞进的布团顺利阻止了他发出的求救声。
身旁是同样受到如此对待的父亲。父子俩听到不远处洗手间内传出来的歌声,惊恐的睁大了眼睛抖若筛糠。
“妈,洗澡水放好了。您可以泡澡了。”
罗敏盈温婉的脸上挂着笑意,口吻轻柔仿佛在哄孩子入睡。如果忽略掉她强硬搀扶起,面楼惊恐一直呜咽的婆婆,整个画面就更好了。
“妈最喜欢泡澡了,以前时常教导我她的泡澡水要按照一分不差的比例倒入香氛,错一下就要挨巴掌。”
“妈你看我准备的量够不够标准。”
她笑容满面举起手中的量杯给婆婆看,像个求夸奖的小孩。可是这样的举动偏偏让婆婆不断后退,然后退无可退一头栽进了浴缸中。
“妈,你怎么这样心急。”
罗敏盈吓了一跳,连忙扶起面朝浴缸倒下的婆婆,把她从水中的窒息感中救出。随后摆成正常泡澡的姿势,婆婆口中的呜咽声不断发出,眼含泪意祈求罗敏盈能放过她。
放好香氛后,整个浴室开始弥漫起浓郁的味道。罗敏盈又拿出手套给自己戴上,从准备好的药箱中依次拿出针筒和不知名试剂,熟练摇晃后,浑浊的液体顺利通入针管内。
把管内空气推出后,罗敏盈慢慢走向婆婆。
“这是我给妈准备的一个小礼物,希望您能喜欢。”
她笑着,随后在婆婆绑住的胳膊上把针筒内的液体慢慢推进了婆婆的体内。
药剂发挥作用是缓慢的。只见一开始还背靠浴缸的身体慢慢开始向下滑落,本来睁大的眼睛眼皮开始缓缓下垂。似乎还有意识,浴室外的父子俩还能听到婆婆急促的呜咽声传来。
直到身体整个滑落浴缸底部,连头颅也进去。忽然之间,浴缸的水面传来一连串细碎的水泡,然后就是漫长的死寂。
“接下来该谁了呢?”
“就你吧!”
确认浴缸中的表演彻底结束,罗敏盈拍拍手站起身来,面冲瑟缩在角落里的父子,抬起食指指向了其中的一个...........
然后,又是新一轮重复。
好不容易上了计程车的沧沧随着12点时间的临近,惶恐、不安与焦灼轮番在心里攀顶,直到左手被温柔的覆上,头被压在充满青草气息的怀中。
“别担心,有我在。”
谢芝齐知道沧沧的焦虑,可是此刻能说出口的安慰极少极少。他抬头看向乌云集聚的头顶,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终于,计程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罗敏盈家楼下。下车的沧沧看着漆黑的房屋,心中忐忑更甚。
想要快速摁响门铃的动作被谢芝齐一拉,在谢芝齐眼神的示意中沧沧抬头看到了坐在房顶高台上并排的两道黑影。
此刻闪电劈头盖下,一瞬间的光亮让沧沧看清了罗敏盈的脸。
沧沧疾步上前拉扯房门,可是关紧的机械锁又怎么可能仅靠蛮力打开。谢芝齐看向花园旁的石块,快速捡起用力砸向旁边的阳台玻璃。
破窗而入的两人找到楼梯的位置疯狂朝顶楼跑去,此刻外面风声呼啸而过,罗敏盈紧紧搂住丈夫于春晖的身体,因为妻子温柔的触碰,于春晖更是抖若筛糠。
“别怕,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就像当初结婚誓言说的那样,无论贫穷与富贵,健康与疾病,我们都将彼此相爱、珍惜。死亡都不能让我们分开。”
罗敏盈看着两人用红绳拴在一起的手臂轻声说道。随着每个字出现在耳边,于春晖更是惊恐万分。
“罗姐姐!!”
沧沧跑上房顶大声呼喊罗敏盈,希望她能赶紧恢复理智。
“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罗敏盈背朝沧沧和谢芝齐,大声叫喊阻止两人的靠近。
“我不过去。罗姐姐你下来好不好?事情还没到如此地步,你想想还在襁褓中的晴晴,还有罗妈妈和罗爸爸。”
“如果你做了傻事,稚子无辜,年迈的父母伤心欲绝。你要看着这样的情况发生吗?”
“我求求你,有什么话你先下来啊,咱们好好说,行不行?”
狂风呼号,坐在高台上的罗敏盈身材纤细单薄,风一吹就像整个人要掉下去一样。身侧的于春晖扭过头来疯狂摇头,歇斯底里的求救目光看向沧沧和谢芝齐
眼看事态越发严重,谢芝齐退回角落第一时间赶紧拨打报警电话,沧沧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急切劝阻悲剧的发生。
罗敏盈听到晴晴两个字身体颤了一下,然后慢慢转头看向沧沧,泪珠扑簌而落。
“沧沧,对不起了!”
她口中喃喃道。突然一跃而下,慢镜头在沧沧大脑中回放,她顾不得许多疾步上前想要拉住罗敏盈的手。
她触碰到了,却只是罗敏盈的指尖。两个成年人的重量让他们从沧沧伸出的手中交错滑落。
“不要!!!”
沧沧大喊着,眼睁睁看着罗敏盈和于春晖从高台坠落。在最后的几秒,她的眼睛被一只温柔的手掩盖住。
“砰!!”
然后。。就听到了重物砸地的声音。
沧沧的视线被掩盖,同时也遮挡了坠落后乍起的血雾。
滂沱的大雨顺势落下,沧沧的大脑似乎被重锤击打,混沌、迷雾轮番上演。
不久后,警笛声传来,救护车上下来的急救人员快速冲向地面上的两个人,测过呼吸、脉搏和心脏后冲警察摇摇头。
案发现场血色横流,屋内光洁如新,四具尸体盖着白布被依次抬出。谢芝齐和沧沧作为事件的目击者被带回警局接受审问。
谢宗儒和高卓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时,对于谢芝齐和沧沧的审问已经结束,也排除了两人作案的嫌疑。警方也给罗爸爸和罗妈妈打去电话通知罗敏盈已经死亡的事实。
高卓看着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垂头呆愣的沧沧,慢慢走过去坐在她身旁。
“法医加急工作,在于春晖和他爸妈的胃里发现了安眠药的成分。罗敏盈公婆是在浴缸里溺死的,俩人身上都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剂。”
“警方推测罗敏盈先是把安眠药放进菜肴中让他们吃下,然后趁着昏睡绑定了他们的手脚限制活动,然后注射肌肉松弛剂让他们在浴缸中不能挣扎,最后溺毙。”
“沧沧,她是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所以前三天回家和父母做了告别,还把孩子托付给了父母。”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灭门杀人案。”
高卓捏捏眉宇间的疲意一字一顿说出口,心理学不仅针对有心理疾病的患者,还有一种是犯罪心理学。高卓辅修过,所以大致推出的案发过程基本不会相差太大。
只是苦了沧沧。视线落在依旧沉默不语的学生身上,高卓心底升腾起心疼。沧沧的天赋不在心理学,却是他见过的最努力的学生。
她心灵澄澈,罗敏盈又是她实践接触的第一个患者,如此惨烈的结局是连高卓都没想到的。
尤其是刚才碰到那个叫谢芝齐的孩子,在他的描述中沧沧为了救罗敏盈几乎用尽全力。带她接触刺绣发展新爱好,帮助她寻找新的朋友,邀请她参加聚会,陪她回家和父母团聚。
她几乎给了罗敏盈剩下的时光中所有的温柔。可是,罗敏盈还是过不去,用这样极端的方式自毁在沧沧面前。
“老师。。。。”
沧沧艰难的从声道中挤出嘶哑的声音,茫然无措的眼神看向身边最能信任的高卓。然后抬起自己的右手给高卓看。
“我触碰到她了。”
“如果当时我再快那么一步,只要一步,我就能拉住她的手。”
“我就能。。。。改变结局。”
沧沧此刻哭不出来,她的心底像被巨石压住。只有赤红的双目能暂且看出她心里的慌乱和茫然。
看着这样的沧沧,高卓现在无比后悔轻易把她带进实践的环节。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沧沧的后背,慢慢说道
“沧沧,心理医师不是神,这个世界上也没有神能拯救所有的人。”
“罗敏盈的离开,从来不是你的错。”
“而你,已经做到了最好。”
高卓的话对于陷入混沌迷茫的沧沧没有任何用处,她颤抖的手放回原位,重新又回到了闭口不言的状态。
“老师,怎么样?”
谢宗儒带着谢芝齐上前询问离开沧沧的高卓。
“再看看吧,今晚让她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带她来我的诊室做个全面检查才好判断她是不是得了PTSD。”
沧沧目前的状态不好准确判断。一般正常人直面这样惨烈的事故,痛哭、大喊大叫、情绪崩溃都是有可能的。
可是沧沧没有,她只是很安静的坐着。说话条理清晰,尽管情绪不对也做到了很好的克制和压抑。
但恰恰这种反应才是最令人担心的。
“今晚得有人时刻关注她的情况才行。”
“我来吧!”
谢芝齐站出来自告奋勇,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相互照顾是应该的。
“可是你的情况。。。”
谢宗儒清楚谢芝齐也是目击者之一。他是否也有PTSD同样有待商榷。
“哥,不会有其他人比我更适合了。”
得到众人同意后,谢芝齐伸手拉起安静着的沧沧向警局外面走去。凌晨2点的警厅灯火通明,灭门案是个大案,不断有半夜接到通知的警察迅速赶来。
外面的大雨已经停了,地面湿漉漉,有水洼的地方还能看到部分灯光亮起的一角。空气中的湿意和水腥气猛然冲入鼻腔,沧沧的脑海中立马浮现出盖住罗敏盈尸体的白布上星星点点的红意,和大雨滂沱下弥漫的血腥味道。
“呕。”
沧沧松开谢芝齐的手快步冲到角落,生理性呕吐不受人为控制,来势汹汹锐不容拒绝。
谢芝齐快步跟来一边拍着沧沧的后背一边从兜里拿出纸巾给她擦拭挂在唇边透明的液体。
谢宗儒跑进警厅不一会儿端了一纸杯的水递给沧沧漱口。
几经折腾下来终于止住了呕吐,可是沧沧的脸色更白了。
“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有话明天再说。”
高卓吩咐了一句,确认沧沧没有其他病理性反应后就离开了。
谢宗儒实在担心沧沧和谢芝齐的精神状态,不顾谢芝齐的拒绝跟着他们回了公寓。
“沧沧,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要我在床边陪你。”
谢芝齐握住沧沧冰凉的手温柔的问着。他实在担心,哪怕睡在沧沧屋里的地上也可以。
谢宗儒看了一眼焦虑的谢芝齐,此刻他的心思都在沧沧的身上,不肯分半点余光给自己的哥哥。
“芝齐...你去休息吧!我可以的。”
沧沧声音嘶哑,表示自己没有关系。
“真的可以吗?那我就在门外,有事你随时喊我喔!”
谢芝齐还是担心,但是拗不过沧沧的想法。于是一步三回头朝门外走去。
于黑暗中沧沧坐在床边,她感觉自己现在全身无力,所有的热情和精力仿佛在一夜间被抽干。
胸口似有千斤重,无形的压力让她在黑色寂静的空间中喘不过气来。
房门被轻轻关闭,除了床边的一盏孤灯散发出暖黄色的光线,视线之内皆是黑暗。如同一只巨兽,安静蛰伏又慢慢张开大口准备随时吞噬掉孤灯旁边的沧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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