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今天裴青阳的犀利语言确实在沧沧心底掀起轩然大波。回到解铃堂,沧沧举起手里的玉佩对向星空,心里纠结万分。
她想起裴青阳今天说的花朝,她说一开始花朝的初心不过是让底层人吃上饭,后来一步步被时代和欲望裹挟着成了台北唯一的黑帮。
现在解铃堂已经和竹域楼捆绑在一起,自己真的可以在完成裴爷的约定后安然无恙全身而退吗?
如果竹域楼毁约,相当于她们所有人的命都是裴爷说了算。自己倒是可以凭借天赋化险为夷,但是高明君、大暑、小野。都会成为这场战争的牺牲品。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弱肉强食的。在强悍面前,弱小就是原罪。
沧沧第一次这么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渺小。以前,情爱可以摧毁一个人的心理防线,如今强权能让你身形俱灭。
三天后,沧沧站在裴青阳面前同意了她的要求,两人达成一致。如果必须堕入黑暗才能创造光明,那么她想试试。
自此以后,沧沧和裴家大小姐关系亲密起来,也更了解裴青阳这个人。一个性格张扬跋扈,内心柔软的女孩子。
高明君和沧沧每天都来裴宅与裴青阳见面,沧沧负责和大小姐玩耍,高明君在旁边监测大小姐的精神状态。
只是今天玩耍的地点变成了赌场。
“沧沧,从今天开始我会教你赌场内所有游戏的玩法。”
大小姐趾高气昂命令赌场停业一天,包场就为了教会沧沧玩转赌桌。
“我为什么要学习?”沧沧迷惑性发言。
“傻子,你的天赋确实逆天。但如果有一天老天爷收回了,你还不是任人宰割。”
“我接下来要教你的,就是如何在没有天赋的时候还能加大获胜的几率。”
大小姐不容辩驳,拉着沧沧从一楼开始认识赌场所有游戏。讲解认真,还让沧沧上手多练。即使每回沧沧都是赢家,但是该练的心算、推牌、微表情等凡是能增加活命几率的因素,裴青阳都手把手的教。
就这样持续了三个月,沧沧对赌场内的运作和每个赌桌游戏都有了恰如其分的了解。
又一次从裴青阳屋里出来,沧沧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阴影里等候许久的老管家。
“兰小姐,老爷有请!”
沧沧点点头,暗道这天终于还是来了。
裴青阳拉着她在赌场胡闹,这个消息肯定第一时间就通知给了裴爷。而裴爷三个月后才找自己,想必已经做好的某种打算。
再一次进到书房,裴爷如往常一般神色浅淡,看不出喜怒。
“青阳最近的心理如何?”
裴爷从最简单的入手。
“大小姐最近心情不错,您是知道的。”
沧沧反击一军,大小姐好不好都会有人随时报告给裴爷,裴爷故作此问不过是寻个由头罢了。
“赌场最近被你俩搞的天翻地覆,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言辞突然狠戾,沧沧暗道一声:可算进入正题了。
“裴爷,大小姐心情不好我陪着玩了几局,不犯法吧!”
沧沧笑嘻嘻的回道,口吻轻佻散漫,带着不羁。
裴抒怀顿了一下,又问:
“那她什么时候打掉肚子里的孽种?”
一句话成功让沧沧回神。如何能让裴爷转变思想留下这个孩子,沧沧灵动的眼眸瞬间暗沉。
“裴爷,打不掉了。这是大小姐最近一次的身体检测数据,她的子宫壁在不明原因的逐渐变薄,如果强行打胎,后续会失去生育能力。”
沧沧双手奉上“精心制作”的身体检测报告,力图遮住裴爷的眼。
报告被老管家接住,然后递给坐在主位的裴爷。裴爷翻了几页,眉头皱起,目光倏地锐利还有几丝狠戾。
“给小姐安排全身检查,即刻开始。”
老管家领命而去。书房里的氛围陡然变得窒息。
“兰沧沧,你最好祈祷这是真的。要是让我知道你在背后耍了手段,你知道后果!”
从书房慢慢退出来的沧沧如同麻木不仁的工具人,等到了转角才敢慢慢吐露呼吸,理智重回大脑,脊背汗津津的仿佛刚从阎王殿过了一圈。
“就这点胆子也敢做双面间谍?”
耳边突兀来了一句,沧沧刚回转的魂魄此刻又有飞离的危险。抚住心口的位置,等到慢慢平息下来。
沧沧扭脸就看到了冰块脸的沈浮白。
“你怎么来了?”
“青阳担心,所以让我来看看。你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沈浮白双臂抱胸唇角勾起像是幸灾乐祸。总之,只要看看沧沧吃瘪,他的心情就无比的开心。
“幼稚,你小学生吗!”
这种挑衅的话和一脸坏笑,沧沧简直没有斗智斗勇的力气。只能回复一句幼稚希望沈浮白可以停止这种小学生的行径。
“你今天不用去盯赌场?”
赌场是沈浮白的势力范围,他一向一眼不错。今天怎么有闲情逸致专门等在她离开的路上。沧沧狐疑的看向他。
“比起赌场,还是看你吃瘪更有乐趣。”
很好,沧沧觉得自己拳头又硬了。
“沈浮白,我诅咒你将来遇到一个比我更难缠的对手能让你魂飞魄散!”
沧沧凑近那张美人脸恶狠狠的说道。沈浮白立马低头闷笑。
兰沧沧说自己是小学生,殊不知自己刚才的诅咒才更像是幼稚园小朋友。
本是玩笑之话,两人哪里想到未来一语成谶,沈浮白招惹的人物让整个竹域楼都头疼不已。
不知道裴青阳用了什么方法,总之裴爷安排身体检测,现场拿到结果之后就铁青着脸怒气冲冲的走了。从此再也没说过要打掉大小姐腹中胎儿的想法。
裴阳青本就不是安静的人,赌场既然被禁止了她又偷偷带沧沧去了竹域楼最大的娱乐场所。
“所以,这里是....”
沧沧偶然经过一间包房,透过门缝看到的景象让她努力镇定的脸色也惊骇不已。
“酒池肉林!就是你想的那样。”
裴青阳见怪不怪,淡定瞥了一眼后带着沧沧继续往前走。
“来这里消费的非富即贵,可以说整个城西区的达官显贵都在这里有消费记录。”
沧沧突然顿住脚步面色难看,裴青阳感觉到停顿随即转身,就看到了落后几步不再跟随的沧沧。
“青阳,你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带我去制毒“工厂”了?”
沧沧笑着问道,看不出是试探还是开玩笑。
“你看出来了啊,我还在想着你什么时候会问我呢?找个地方聊聊?”
裴青阳转身继续往前走,步伐没有因为沧沧的质问出现丝毫凌乱,步履坚定红唇带笑。沧沧的表情有些冷凝。
两人来到一间隐秘的包房中,进入其中外面繁杂喧闹的声响被彻底隔绝,整个空间像是独立出来的。
“青阳,你这几个月带着我几乎转遍了整个竹域楼的核心“业务”你究竟要干什么?”
沧沧见的越多就越心惊胆战,她和裴青阳充其量认识不过6个月。她自认自己没有任何可以让裴青阳如此对待的地方。
对于沧沧的质问,裴青阳面不改色只是捧着将近8个月的肚子慢慢站起身子,一步步逼近沧沧。
“沧沧,你不是要当守法好公民吗?我带着你转了竹域楼所有隐秘的场所,我手把手教会你如何玩转他们如何掌握他们的弱点。你还看不出我的目的?”
裴青阳笑着,眼底的疯狂却让人不寒而栗。
气氛陡然僵硬,沧沧的大脑飞速转动。赌场、涉黄、毒品、人口。。
“你在教我。东篱门、松影台、梅銮殿、兰陵阁、竹域楼,他们内部的运作方式?我知道的越多就会越危险,你的目的不只是拉我下水,还要让我替你复仇!”
“不,或者说是替“花朝”复仇!”
“啪!”裴青阳松开钳住沧沧肩膀的双手,为她精彩绝伦的推理热烈的鼓掌。
“兰沧沧,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裴青阳抬手触碰沧沧鬓边的碎发,把它们温柔的别在耳后。
“我的想法你能一秒猜出,你的计划我能一点就破。我们,才是最配的。真是遗憾。。。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最后几个字,裴青阳几乎喃喃自语。只是看向沧沧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的愧疚。她不应该把太阳拉入黑暗,可是除了这个,她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为什么你不自己来呢?”这是沧沧最疑惑的地方,纵使有血海深仇,亲自报仇才更有成就感吧。
裴青阳眸底突然暗淡一片死寂,随后抬眼看向沧沧。
“我快要死了。”
一句话,让满室瞬间寂静。
“什么意思?”
沧沧觉得裴青阳可能真的有问题,她每天活蹦乱跳哪里像死的样子。骗人也不带这么骗的。
裴青阳笑容苦涩,想了想还是决定摊牌。
“我自小就被暗算,饮食中下了不明物。随着年岁渐长不过是外强中干油尽灯枯。”
“裴爷...”
“他知道,可是查不出任何人。近期的体检报告都是真的,所以父亲才那么愤怒因为医生给我宣判了,还有三个月。”
她语气平稳,沧沧丝毫听不出裴青阳接受自己被下药还有一个月生命事实的愤怒。
“怎么可能?裴爷明明对你的饮食起居把控严格。”
沧沧摇头不能相信,眼底一片慌乱。
“沧沧,竹域楼并不是密不透风。只要有机会,谁都可以完成一次“壮举”!”
裴青阳平淡的说着事实,也平静的接受即将奔赴死神怀抱的命运。
两人相顾无言,裴青阳的痛,沧沧也只能体会十分之一。就像蓝沧海,平静的接受死亡的来临,不哭不闹希望所有对她好的人平安顺遂!
可是,离开的人不管带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都是疼啊!
时间一晃到了裴青阳临产的日子,裴抒怀直接在裴宅提前布置好了一间手术室,请了城西区最好的妇产科团队随时待命。等到裴青阳羊水破了便立即进入待产室。
“沧沧,跟我进去吧。我害怕!”
裴青阳一边忍着痛一边祈求沧沧能和她一起进入生产室,握着沧沧的手不自觉用力。
等到裴爷点头后,沧沧穿上无菌服跟着进去。外面围满了竹域楼的人,裴爷焦急的张望,整个裴宅气氛肃穆。
“啊!!”
阵痛一波波袭来,裴青阳再强大也不过是个18/9岁的女孩儿。本身还是个孩子却要再生个孩子,强烈的疼痛让她更加用力抓紧沧沧的胳膊和手。
全身汗渍浸透,沧沧只能不停的用毛巾擦去裴青阳额头的密汗。
“青阳,加油!宝宝快要出来了,再努力一下。”
沧沧尽量让自己的话不显慌乱,在这种时候她不想给裴青阳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哇!!”
从进产房开始坚持了近3个小时,终于在耗尽裴青阳最后一丝力气后,瘦小的孩子顺利降生。
轻壮有力的哭喊不停的宣告他的存在,沧沧的手臂上已满是伤痕。
“青阳,是个小男生呢!”
沧沧看了一眼又赶紧凑到裴青阳耳边喜悦的说着。
“是吗?真好啊。”
裴青阳似乎累极了,唇色苍白声音虚弱。
“医师,产妇大出血了!!”
沧沧还没松口气,只听得耳边一声炸裂的尖叫,如同闷雷响彻耳膜。她呆呆的看向裴青阳的下身,只见殷红的血液汩汩的冒出。
沧沧呆愣愣被医生推到一边,各种设备、药剂齐上阵,沧沧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紧紧箍住,此刻哪怕深吸一口气都能疼的撕心裂肺。
过了很久之后,沧沧被身旁的医护人员“叫醒”。
“兰小姐,大小姐在叫你!”
沧沧回神看向裴青阳,踉跄着步子过去。
“沧沧,抱歉!吓到你了吧。”
裴青阳声音依旧虚弱,只是她的脸色出奇的白,对上那双黝黑的眸子,更显凄厉。
沧沧握住裴青阳有些冰凉的手,不停的给她搓着,试图温暖它。
“沧沧,我最后再给你讲个故事吧。”
裴青阳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他是在我14岁的时候来到我身边的。沈浮白是我爸从孤儿院领回来的,他是沈浮白在孤儿院里的朋友。听说是退役后无事可做来投奔沈浮白,我爸看他身手不错就派来当我的保镖。”
“你不知道,他可老实了。我一逗他他就脸红,却偏偏恪守大小姐和保镖的规矩。我周边好多朋友都谈恋爱了,她们为了爱情或伤心或高兴或争吵或难过,我虽然不屑这种情感,可是看到她们为了爱情死去活来的,我也好奇。”
“我是大小姐,谁敢和我谈恋爱我爸会杀他全家。我就灵机一动,找他谈不就好了吗?然后我要求他像对待恋人一样对待我,那个傻子说他不会。我可生气了,不会谈恋爱难道不知道学吗?”
“我就逼着他看恋爱技巧的书,让他给我买早饭、要亲亲抱抱举高高。然后我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了,我嫌他木讷和他争吵他也不反抗,就知道默默的蹲在角落里猛抽烟。”
“他那样的男人,身材高大沉默寡言。看着老实实则很温柔,我让他给我买冰饮他捧了热的回来,说我生理期快到了不能吃凉的。我把别人给我的情书扔垃圾桶本意是想告诉他我只喜欢他,结果那个傻子半夜翻垃圾桶把情书找出来再熨平,告诉我说不可以如此对待别人真挚热烈的心意。”
裴青阳的呼吸逐渐开始紊乱,可是看向上方的眼睛却越来越明亮。
“沧沧,如果我们就这样一辈子好了。在我们最浓情蜜意我刚知道怀孕的时候,爸爸把所有的调查报告摆到了我的面前,原来他是刘爷派来的,专门为了接近我。我不信,逼问他是不是被迫的,只要他说是,我就能从我爸手里保下他。哪怕他骗我都行。”
“可惜啊,他承认的干脆利落。”
“从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他,爸爸说他走了,销声匿迹。可是我知道,他一定是被处理了。”
说到这里,裴青阳的眼角滑下大滴的泪珠。
“沧沧,我可以拜托你一下吗?”
沧沧耳朵凑近裴青阳的嘴唇,说了一句“你说...”
“我刚出生的孩子可以认你做妈妈吗?”
裴青阳的气息快要断了,可依旧在紧张的看向沧沧,眼里满是期待。好似在说:看在我待你很好的份上,你救救我的孩子。
“好。”对上这样的目光,沧沧目光一滞轻轻点头,承诺下来。
裴青阳艰难的笑着,目光又看向上方。
“沧沧,我不怨恨我爸,我知道他已经很努力在保护我了。”
“我的名字叫裴青阳,出生在惊蛰那天,万物复苏。他的名字叫冬玄英,出生在霜降,万物沉寂。”
“春为青阳,夏为朱明,秋为白藏,冬为玄英。”
“我爱他,爱了四个轮回。只希望下辈子,别再见了。”
等到最后一丝气息在耳边消逝,等到四周沉寂下来的安静让人无所适从,等到沧沧握在手心里的暖意逐渐消散,等到前来的医护人员给躺在床上的女孩盖上体面。
等到怀里被放上沉在心尖上的重量,沧沧茫然的眼睛一低头就看到了安静睡着的婴孩,他什么都不知道,口里含着大拇指正睡的香甜。
身后是裴爷绝望压抑的哭嚎,撕心裂肺震耳欲聋。沧沧怀里抱着的宝贝充耳不闻酣然入梦。
在这一天,沧沧的心又空了一块,她失去了和她心有灵犀的知己,哪怕她们相互对立却又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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