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客厅出现长达几秒的安静。
就在盛南伊搜索枯肠想找个合适的词汇时,乐晞开口了。
小小手指捏紧拼图按到应有位置,奶声奶气的嗓音透出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冷静。
“没关系的,妈妈。你不用跟我解释,你们是你们,我是我。
小文老师说爸爸妈妈和孩子在家里都是独立的个体,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
因为我还很小,你们会替我做选择,等我长大到可以自己选择的时候,你们就会让我自己去选。
可你们两个已经是长大了,可以自己选择。你们分开或者你们在一起,都不会影响对我的爱,是吗?”
事实虽然如此,可从一个不满五岁的小孩口中说出来,莫名让人心酸。
她的乐晞还那么小,却那么懂事。
懂事到令人心疼。
盛南伊胸腔被翻涌的情绪堵得牢牢的,沉默地点点头,摸着小家伙的脑袋,好久才憋出一句,“你这么小,怎么能理解这些话?”
乐晞又拼好一层,快速瞥一眼指示图。
脑袋上俩羊角辫儿随她侧目的动作摇摇晃晃,率真可爱。
说的话又很老成,“小孩子就一定听不懂吗?妈妈,我没有很无能哦,我跟小文老师打了七次游戏,她输五回了诶。”
小文是乐晞的家庭教师之一,也是乐晞最喜欢的老师没有之一。
小姑娘生性开朗,硕士在读,每周来的次数不多,却能在最短时间内和乐晞打成一片,经常被乐晞挂在嘴边。
身为父母看到孩子进步理应欣慰,盛南伊率先冒出来的念头却是苦楚。
她压抑着汹涌的情绪,“是你成长太快,妈妈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仿佛就在昨天,乐晞与她仍然相距千里。
仿佛就在昨天,乐晞刚离开福利院,对陌生环境怯懦羞涩。
仿佛就在昨天,乐晞哭着求她不要把她送回去。
一转眼,她却能看穿并宽解她的难言之隐。
可她依然是小小的奶奶的一个,爱穿公主裙,爱听故事,对世界懵懂好奇。
一时间,盛南伊心绪复杂。
——
三月底,满城花开,风也浪漫。
两城交界,依山傍水,郁郁葱葱。
山野间的平地上,有一两米深的土坑。
方方正正,四周线条铲得笔直,宛若刀削,仿佛每一寸都经过精密测量。
高大冷峻的男人手里拿着一块雪白的手帕,仔细擦拭铁锹上的每一处。
嘈杂的脚步声过后,三个蒙面塞嘴被捆的男人被踢进他面前的土坑里,狼狈倒地。
三人犹如翻腾上岸的鱼,挣扎好半天,勉强站稳。
他们被蒙住双眼。
视觉上的缺失让其他感官更灵敏。
万籁俱寂时,春日的暖风都显得刺耳。
尤其那不时响起的“擦擦”声,分外骇人。
他们清楚自己坠落,却不清楚身处何地,用脚小心试探、丈量……
“啧……”
不轻不重的声音,吓得三人连忙收脚,呆若木鸡。
他们已经被折磨了将近一天一夜,身心俱疲,处于精神最脆弱的时刻,难免风声鹤唳。
男人终于把铁锹擦得干干净净,扔了手帕。
下一秒,铲起的土往坑里扬去。
一群黑色西装男沿着土坑围了一圈,却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他们清楚鬼七的职业习惯,最反感做事时别人插手。
他们也清楚鬼七还有职业怪癖,比如动手前后必须把工具擦得锃明瓦亮,不管是刀枪剑戟还是一把平平无奇的铁锹。
鬼七西装革履,戴小丑面具,顶一头五颜六色的小丑假发,搭配手上有条不紊的动作,整个人分裂得很。
暖风拂面,送来青草花香,混着泥土芬芳。
却充斥着浓重的死亡气息。
随着泥土飘洒,坑里三人显然意识到要被活埋,纷纷躲避,撞在一起。
惺惺相惜之后,紧紧贴靠在一起。
坑外,鬼七动作利索赏心悦目,把铁锹高高扬起。
坑内,土源源不断从高处倾洒,带了些上天馈送的意思。
很多人认为死亡最可怕。
三人却觉得在明知死亡就要降临却不知具体哪一秒降临最可怕。
譬如此刻,他们看不到听不到,对死亡的恐惧逐渐放大到极致。
偏偏土不紧不慢地铲下、扬起、落下,将这种折磨无限拉长。
哪怕想求个痛快,都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呜”声表示抗议。
铲土的人不为所动,像一具无情机器,不知疲惫、保持匀速。
三人一度怀疑真的只是机器在操作。
坑慢慢被填到一半,又填至胸口。
窒息感愈发强烈,对死亡的恐惧达到巅峰。
三人面如土色,疯狂扭动身躯,发出“呜呜”声。
此时,一道阴森恐怖的声音响起,“这里青山绿水,是个绝佳的风水宝地。老子今天心情好,你们三人中有一人能活,谁想?”
谁又不想?
“呜呜”的喊声一声盖过一声。
三人努力仰头,都想被率先看到。
鬼七招手,示意保镖给三人摘下蒙眼黑布和堵嘴毛巾。
刺目的光让三人不约而同闭了眼,又在恍恍惚惚中分辨出对方。
紧接着看到头顶黑压压的黑衣男人,统一戴着狼头面具,遮云蔽日,恐怖极了。
隐隐约约还看到一头彩虹假发,正在下最后通牒:“谁先交代?我不喜欢重复第三遍。”
嗓音冰冷刺骨。
三人交换眼神,选择沉默。
铲土声再度响起,泥土纷纷扬扬洒落。
小丑动作依然不紧不慢,滑稽面具下,瞳孔漆黑,充满阴狠毒辣。
坑内三人各怀心思。
最左侧瘦猴一样的男人布满惊骇的眼底骤然闪过一抹精光,突然开口:“我交代!我全交代!各位老板,我没说谎,我真的只是一个小记者,拿钱办事,是我旁边的李鹤让我去偷拍的!”
最中间的李鹤满脸挂彩,疲惫不堪,却一记利眸扫过去,“杨牧,你敢出卖老子,不想活了?”
自天而降的土正中面门,他啐了一口,意识到什么,慌张无措,“大哥,我也交代,苏锋才是主使!”
……
不远处的独栋小楼中,男人慵懒闲适,坐在大屏幕前。
清俊面容不似往常波澜不惊,半眯的桃花眼逐渐透出一股狠戾。
不一会儿,屏幕黑掉。
程斌长腿阔步而入,“傅总,苏锋在坑内咬舌自尽,不过被救下来了,我们发现了这个。”
傅承屹接过手机,瞳孔骤缩。
男人右臂上纹着一个熟悉的图案:外围圆圈,内嵌六芒星。
与盛南伊绑架案中那两个看守的人图案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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