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聿的头垂得很低很低,素来英挺的背微微佝偻。
在她的视角看来,像臣服。
可他明明倨傲无比,把她的骄傲尊严踩在脚下。
傅承屹为她撑伞。
伞面倾泻,雨水成线浇在男人发间。
霁月清风的贵公子,顿时像个落汤鸡,狼狈、颓败。
清越的嗓音似被急骤的风雨冲击,破碎不堪,“对不起。”
“啪——”盛南伊眼泪盈眶,一个耳光甩过去,“我曾经答应过傅承屹,以后不会再随便动手,今天破戒了,因为你实在让我恶心。
黎聿,我盛南伊没求你喜欢我,也没求你来帮我,都是你强行塞过来的。
不过无所谓了,好处我既然得了,这个人情也该还。”
冰冷如刀的目光狠狠剐了眼假山下的人,喉间异常艰难地逼出字眼,“带她永远滚出我的视线,否则,我见她一次,断她一肢,你们两家也永无宁日!”
她一气说完,转身便走。
黎聿蓦地抬眸,眸中血丝与水雾缠绵,化为痛色蔓延,“竹月湾剩下的那两套别墅和土地使用权变更问题,我会帮你搞定。另外,我会打一百亿去晞基金账户,就当……我的忏悔。”
她背影决绝,没有丝毫触动。
孟澜人整个傻了。
却不是现在才傻。
他吻她时,她已经傻了。
雨雾迷蒙,她满脑子都是他的吻。
到底是为了堵住她胡言乱语、爱招惹是非的嘴,还是……
她根本不敢往那儿想。
可他为了她跪下求盛南伊,逼她还人情债,又出一百亿诶……
一百亿。
这真是捅了天大的窟窿。
他们孟家账户上不见得能有这么多。
黎聿却愿意为她付出这么多。
孟澜心脏狂跳,想冲去问个清楚。
起了几下,都没能站起来。
黎聿——砚城优雅矜贵公子之最,此刻狼狈落寞地跪在雨中,望着远去的背影,怅惘迷茫。
仿佛有什么正从身体中快速抽离,剥皮抽筋一般,疼得他撕心裂肺,支撑不住倒下,双手撑地。
孟澜把住凸出来的假山石,缓缓站起,望见这一幕忽地失去力气,鞭痕遍布的后背与岩石摩擦,疼得她倒吸凉气。
黎聿转头看过来,静静走来抱起她。
孟澜不知所措,视线低垂,嗫嚅道:“你、你还是把我交出去好了, 反正我烂命一条……”
不值这么多钱。
更不值得他挑衅自己的白月光。
黎聿轻笑,“说什么傻话,你是我的妻子,怎么会是烂命一条?”
黎聿性情温和,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让他对大多数人保持一份谦逊礼貌。
他常常会笑。
然而她是看过他笑容最少的人。
几乎为零。
此刻,他对着她笑,眉眼温柔。
在她对他的白月光犯下弥天大罪后,在他付出昂贵代价后,他居然对着她笑。
不知是雨水冲得她犯晕,还是这份温柔让人发晕,她呆呆地问:“我都那样了,你……你还把我当成你的妻子?”
英俊的眉眼透出莫名,“不把你当妻子,我会为你求情么?”
温和优雅的外表下,他依然是这个社会的上位者、既得利益者,耳濡目染、遵从的是精致的利己主义。
孟澜不是不懂,狂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她攥住他的衬衫,“黎聿,你、你刚才亲我是什么意思呢?”
黑瞳烁烁,他淡淡一笑,“亲你就是亲你的意思,我的妻子,我不能亲?”
“能能能!”
太能了!
女人搂住他的颈,突然嚎啕大哭,“黎聿,对不起,我闯下大祸了,呜呜呜……你别生气,你别跟我离婚,你别不理我,我会改,真的会改,呜呜呜……”
她揪扯住他衬衫胸口的位置,弄得一团糟乱。
他的心也被揪扯得一团糟乱。
为她擦泪,然而雨水绵绵,怎么都擦不干她的脸。
他一字一句认真地道:“不生气,不离婚,理你,行了吧?所以别哭了。”
孟澜当即止住哭声,红红的眼里尽是琢磨。
目光落在血水染红的衣袖上,眸色一沉,语气严厉,“你身上有伤怎么能直接跑出来?淋雨会加重感染的风险,我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孟澜紧紧靠在他胸前,温热的体温融化她心底的坚冰,“黎聿,我想回家,回我们的家。”
不是竹月湾那套完全复刻别人新居的别墅。
而是他自小生活的地方。
她迫不及待要融入他的人生。
——
回到家,傅承屹担心盛南伊吹风淋雨会生病,马不停蹄给她洗澡吹头发,还逼她喝了姜汤。
盛南伊窝在被子里,蒙了一半头,瞧着闷闷不乐。
傅承屹连人带被子抱在怀里,“不开心一下就得了,再继续生闷气,我会因为你在想别的男人而吃醋。”
盛南伊眼皮都懒得掀,“你从来没因黎聿吃过醋。”
上次在竹月湾碰面,黎聿后面打来电话,傅承屹都没什么情绪变化。
傅承屹言之凿凿,“我不会为在掌控之中的男人吃醋。”
林登和陆靳泽都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盛南伊无情拆穿,“可你因为林曕北吃过醋。”
“……”
“那是你抱了他,我正好没信心,这是趁人之危。”
“那你现在又有信心了?”
“当然。”他钻进被窝搂着她,“你的爱就是我信心之源,所以你得多爱我一点。”
盛南伊不说话,傅承屹玩着她脸颊的嫩肉,又亲又咬又捏,“脸这么嫩,心怎么那么狠?”
盛南伊觉得莫名,瞪他一眼。
“你确实没什么花花肠子,但也是真能折磨人。磨得人没了脾气,卑微至极,跪着求你也不行……”
盛南伊理直气壮,“他跪下来求,我就得原谅他吗?那要是杀人放火,跪一跪法律也能放过他?”
“我说的不是今天。”
盛南伊眼前突然闪现黎聿当初求她的画面,眉头一蹙,“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是我默许的那个能替我照顾你余生的人。”
“?”盛南伊满头问号。
傅承屹直言不讳,“黎聿知根知底,从小对你照顾,长得好看,人又温柔,我原本以为他算个不错的归宿,至少比凌天晔靠谱,还以为你们会水到渠成地在一起,没想到……”
孟澜截胡。
不过也不能怪孟澜,盛南伊对黎聿压根就没那种心思。
长指梳着她乌黑柔顺的发,傅承屹埋在她发间,贪恋她的味道,“盛南伊,不准不开心,也不准再想。你答应放过他,我没答应,这事交给我。”
小小孟家,不在话下。
“不要,傅承屹,你别动他们。”她勾住他的颈,叹了口气,“算了,这个人情我还了,以后各不相干。”
她对黎聿并非没有愧疚。
他的爱浓炙热烈,却不像凌天晔那般狂妄蛮横,不讲道理。
犹如春水暖阳,她也曾心安理得地享受过他的温柔。
倘若不是因为她一句话,黎聿不会躲去北欧一待数年,更不会娶孟澜,甚至不会跟孟澜扯上瓜葛。
她郁结的神情落在男人幽深的瞳眸中,语气转淡,“盛南伊,告诉我,你现在伤心难过,是因为他放弃你了,还是因为他喜欢上别的女人?”
盛南伊如梦初醒,“你是说他喜欢孟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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