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记忆像毒蛇一般攀上后颈,让她在骄阳似火的盛夏冒出一身冷汗。
她想招呼保安拿下阿枫,谁料他拦下出租车逃了。
盛南伊也拦了一辆追上去。
前车弯弯绕绕,最终来到港口。
海风拂面,吹散暑热,她在成片帆船游艇中追逐那副单薄的身影,直到追到一艘长达百米的白色游艇前。
那游艇足有五层高,雄伟巍峨,像一座华丽豪奢的海上城堡。
她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
这是为了全老寿宴包下的游艇。
即便再怎么迟钝,她也明白有人故意引她上船。
可游艇已经要起锚了,她来不及再做安排,直接登船。
她下楼见常蕾,就在旁边商厦,没带保镖。
可傅承屹说在她身边安排了人保护,理应看到她登船,现在或许已经收到了消息。
她在路上也把前车的车牌和照片分别发给了傅承屹和小赵,勉强也算一重保险。
此行危险,但也没那么危险。
落日熔金。
海上的日落尤其壮阔,一片金光灿灿。
她虽临时登船,好在游艇够大,房间充足,她被安排在豪华单间。
空手上船,也没什么要收拾的。
她在房间研究了一会儿游艇布局,又找常蕾借了套衣服打算晚上行动。
常蕾又惊又喜,并隐约察觉到她身上的神秘色彩,也想跟她一起玩。
常家对盛家一向友善,按理说常蕾没什么坏心思,但今天这事怪异,她难免怀疑常蕾被人利用,没有摊牌,打个哈哈过去。
夜幕微垂,海水被皎皎月光照亮,浮动着一层奇幻的光泽。
二楼宴会厅,灯光通明,亮如白昼。
徐徐海风越过半窗,传送着悠扬舒缓的钢琴曲。
一袭白裙简约大方,蕾丝镂空后背,被如瀑乌发所掩,伴着女人动情的演绎若隐若现,肌肤如玉璧无瑕。
十指纤纤,看似柔若无骨,在黑白琴键上飞舞,时而轻缓时而有力。
琴音流畅,惹人陶醉。
曲毕,众人纷纷拍手称绝。
章然优雅起身,鞠躬示意,笑着向盛南伊走来,眸光澄澈,“晚上好啊,盛小姐,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盛南伊瞥见人群中某个一闪而过的身影,眸光一沉,冷笑道:“我不来,那别有用心的人辛苦搭的台还怎么唱得下去?”
章然莞尔,“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寿星佬红光满面,不吝夸赞,“原以为你母亲琴艺已是炉火纯青,没想到你青出于蓝。”
“干爷爷,您可太抬举我了,我哪里比得上母亲。”章然突然话锋一转,“听闻盛小姐学的是小提琴,师从令尊和刘大师,不知我们能否有幸跟着全老沾个光、饱饱耳福呢?”
全场目光汇聚。
这艘游艇上,砚城豪门占了大半,无人不识盛南伊,认识她的也基本知道她车祸后的遭遇。
她学小提琴不假,一则没毕业,二则独挑大梁必然疏于练习,三则以她今日之地位要她上台表演显得很冒昧。
可章然一派坦然,没有丝毫露怯。
凌天晔挡在盛南伊前面,一脸淡漠,“我看没这个必要,她现在不拉琴,也不表演。”
“是吗?好可惜哦。”章然音色清婉,她的惋惜都像极了惋惜。
“别急着可惜。”盛南伊推开凌天晔,径自走上台,明艳的脸蛋神采逼人,“今天破个例,难得人齐,高兴。”
最后两个字咬字极重。
迫人的目光环视一圈后又落在章然身上。
台下,章然微笑凝着她。
表面风平浪静,胶着的目光却不知较量过多少回合。
凌天晔皱了皱眉。
全老笑眯眯地,嗓音低沉有力,“倒是没听过南伊你拉小提琴,只记得小时候你钢琴弹得不错。”
清眸掠过一抹厉色,旋即平静,盛南伊挽唇,“看来您对我的印象只停留在小时候,难怪……”
她忽一挑眉,笑弧更盛,“我和傅承屹的贺礼已经送到府上,不过我也不是不知礼数之人,不好空手做客,给您拉一首权当祝寿吧。说实话,我确实很久没碰琴,拉得好与不好,您就当听个乐子吧。”
谁都听出她言辞有咄咄之意,不像在祝寿,倒像在找茬。
琴音一起,挑衅意味更浓了。
谁家祝寿演奏《流浪者之歌》啊?
这首曲子表达吉普赛民族四处流浪、无家可归的悲苦命运,虽荡气回肠,却充满伤感色彩。
然而某人镇定自若地站在舞台中央,像在开独奏会。
盛南伊原以为疏于练习会遗忘,手指触上琴的那一刻,才发现旋律好似融入血脉,早已变成身体的一部分。
而那些枯燥练习的岁月,也随着父亲的口传心授,在记忆中纷飞,渐次浮现在眼前。
她拉得十分投入。
奢华水晶灯下,女人一袭红裙,明艳动人,犹如帝国明珠般璀璨。
凌天晔心跳加速,血液沸腾。
仿佛时间倒流回看她演奏会那刻。
不,更像回到初见时的惊鸿一瞥。
她在人群中,巧笑嫣然,光芒万丈,令周遭一切黯然失色。
哪怕此刻身边是章然,曾高悬心头的白月光,都比不上她万分之一的华彩。
《流浪者之歌》第一部分便已奠定悲伤色调,全老面上不显,眼底却有不悦释出。
几个子孙更是面色阴沉,交头接耳。
众人窃窃私语,纷纷猜测接下来的走向。
章然优雅恬静,一如往昔,十分欣赏地关注、聆听。
曲子到第三部分,悲伤情绪渲染到极点,琴音却戛然而止。
那盛大的悲伤犹如乌云压得每个人心头都沉甸甸。
台上的女人把琴放下,微微一笑,“抱歉,后面的我忘了。”
她神态傲然,居高临下、睥睨众生的模样,看不出丝毫歉意。
全老二儿子全信恒冷嗤一声,“盛董事长这是几个意思?”
“好!!!”一旁的凌天晔无厘头地鼓起掌来,亢奋的声线完全压过责问。
仔细看,他不像故意的,眉眼尽是赞赏。
陆斳珩看在和筱莹的份上也不能不给面子,随即呱唧两下,陆靳铭也跟上拍了拍。
这凌家陆家给足面子,众人更不能拂了盛南伊的面,宴会厅一时间只剩掌声。
盛南伊倒是浑不在意,压手示意,对着全信恒笑道:“全二爷,其实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赶巧上了游艇,赶巧碰上演奏,赶巧只记得这首曲子。
不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随便拉一拉没问题,您嘛最好别只是随便听一听。
既已收下年年有今朝的祝愿,那吉普赛人四处逃亡的悲惨命运就别重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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