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后,中午时分,德熙茗的轿子在沙砾路上颠簸着终于停了下来。
她缓缓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掀开轿子上的帘子,露出了外面的光景。
映入眼帘的是高耸的城墙和城门上的“长沙”两个大字,灰色的城墙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苍凉。
“到长沙了么?”德熙茗无奈地自言自语,脸上掠过一丝苦涩的笑容,眼角的皱纹显得更加深刻,“真想不到啊,我...居然还能活下来。”
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帘子的边缘,盯着城门,她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她的目光渐渐变得迷离,思绪飞回到过去的十五年,从反抗德白洺的日子,到最终败给了德洛夏,这一切,仿佛如梦似幻。
她微微叹息,目光中透着无奈和怅惘。幕府将军,依然那么权势滔天,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郡君,我们到长沙了。”这时,一个老太监躬身走到德熙茗的轿子前,低声提醒道。
他恭敬地低下头,等待她的指示。
“小的们,该回玄菟复命了。”老太监的声音带着些许急促,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片土地。
“什么?”德熙茗探出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和不解,“你们就打算,把我扔到长沙城的城门么?!”
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手紧紧抓住帘子的边缘,显得无助而愤懑。
“郡君大人,小的岂敢。”老太监连忙摇了摇头,弯腰作揖,满脸惶恐,“御所大人有令,小的们只负责将您送到长沙城,这之后嘛,自会有人来接应您,还望您谅解。”
他的声音恭敬而低沉,但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德熙茗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城门,内心的波澜逐渐平静下来。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慢慢放下了帘子,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哼哼,还真是难为你们了。”德熙茗冷笑着,目光中透着一丝嘲讽。她缓缓站起身,扶住轿壁,稳住摇晃的身体,双手理了理衣襟,继续说道,“那好吧,你们走吧。”
老太监和随行人员恭敬地行礼后,异口同声地答道:“是。”
随即,他们小心翼翼地退后几步,然后迅速转身,整理队伍,准备离开。
正当德熙茗目送他们离去时,这时,城门外的尘土飞扬之中,缓缓走来一个身着蟒袍的贵族,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周围是十余名长沙的卫兵,个个神情冷峻,骑着马整齐地走了过来。
老太监见状,连忙跪下,行跪拜礼。蟒袍贵族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起身。
老太监带着其余人迅速地骑上马,紧跟着转身离开。
蟒袍贵族慢慢地勒住缰绳,轻蔑地笑了笑,随即俯身朝轿子的方向喊道,“女皇...哦不,拱让郡君,请下轿吧。”
德熙茗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眉头紧皱,迟疑了一下,然后用力掀开帘子,缓步走了出来。
她定睛一看,果然是他,“是你,德寂尘!”
她语气中透着不可置信。
德寂尘微微一笑,嘴角露出一丝嘲弄,“真是冤家路窄啊,拱让郡君。”
他轻拍着马的脖子,继续说道,“奉大侄子御所大人之命,特来接应你,拱让郡君,这后半辈子,我们可就是邻居了啊。”
德熙茗冷哼一声,把头一扭,不屑地说道,“德寂尘,明明你也被贬了,却还是这样神气。”
她双手紧握,指节发白,显露出内心的愤怒和不甘。
德寂尘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罢了,本侯可不想和你废话。”
说完,他直起身子,挥手示意卫兵们准备,拍了拍自己的马,“上马吧。”
“德寂尘,你不要以为,我不是女皇了,就可以任由你凌|辱了!”德熙茗瞪着他,眼中火光四射,“想让我和你骑一匹马?没门!”她挥动着手中的折扇,表情坚决。
“呵呵,你还不满意了呢?这里可是长沙,不是上京。本侯又不是以前的那位上京都督了。”德寂尘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
“本侯府内,可就这一匹马,你爱骑不骑,从这里到目的地,可是有五十里呢,你要是实在是想步行,那就请便。”
他耸了耸肩,双手一摊,姿态显得十分无奈。
“你...” 德熙茗咬着牙,面容扭曲,愤怒难平,片刻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既然失去了皇位,寄人篱下,还是退一步为好,她内心深处涌起一股无力感,哪怕是为了德雪城,
“算了。”
怒气消散,只留下无奈。
随即,德熙茗抬手扶住马较高的背部,努力稳住心神,稳稳地骑了上去。
“郡君,你还是收收傲气吧,你应该庆幸,本侯还能奉命来接应你。”德寂尘一边骑马飞奔,一边叹息道,“你看看,长沙的郡守、郡丞,还有其他的官员们,有人理你么。”
德熙茗转过头,不予理会。
很快,德寂尘牵着马缰,身后带着德熙茗抵达了久明侯府。
到达后,他俯首走在前头,带路进入侯府的内部。
只见里面有一个小庭院,中间一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占据着中央,庭院周围仅有一间看似斑驳的房屋,环境清静而简陋,显得有些落寞。
马棚的位置空荡无物,不见一匹马影,整个庭院如同荒废多年的乡村普通人家,与她过去的生活格格不入。
“请吧,拱让郡君。”德寂尘示意着向前,手指向那个简陋的住所,“这里,就是你的住所了。”
他的语气平静,带着几分戏谑。
“什么?”德熙茗难以置信,她的声音中充满了震惊和不屑,“虽然我退位了,但我好歹是个郡君,御所大人,就让我住在这连庶民宅子都不如的地方么。”
她的表情变得复杂,心中满是苦涩和不甘。
“御所大人没有杀了你,已经是极大的仁慈!”德寂尘用力挥动袖子,冷冷地哼了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和嘲讽,
“如果是本侯父亲,庄王他老人家在世,你早就身首异处了。如今这般境地,还敢挑三拣四吗?”
他迈开步子,慢慢走近德熙茗,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在她耳旁说道:“进去看看吧,或许,这个地方比你想象的要好。”
他的话语间带着隐隐的讥笑,说完后,他直起身子,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一个难以察觉的笑容。
德熙茗无奈地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深吸了一口气,叹了口气,慢慢地抬起头,望了一眼德寂尘,摇了摇头,缓缓转身走向庭院。
她伸出手,轻轻推开房屋的门,门吱呀一声打开,眼前的景象让她一怔。
屋内昏暗的小屋角落里,坐着一个小男孩,他的背影显得孤独而落寞。
听到门响,男孩慢慢转过身,目光锁定了德熙茗几秒钟后,他的眼神瞬间明亮起来,嘴唇颤抖着,突然大喊了一声:“姑姑!”
德熙茗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失声道:“雪城?!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震惊未消,小男孩德雪城已经激动地跑了过来,扑进她的怀里,紧紧地抱住她的腰。
“姑姑,雪城好想您!”他的小手紧紧抓着德熙茗的衣摆,仿佛生怕她会消失。
德熙茗一时间百感交集,蹲下身,双臂紧紧环抱住德雪城,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轻声安慰着,泣不成声,“是姑姑食言了,姑姑没能保护好你。”
一旁的德寂尘看着这一幕,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微微点了点头。
“雪城,和姑姑说,你怎么在这里?”片刻后,德熙茗擦掉眼泪,捧着德雪城的脸,轻声问道。
德雪城低头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声音有些哽咽,“您起兵之后,娘就说,您不会赢。”
他抬起头,看着德熙茗的眼睛,继续说道,“因此,从那天之后,娘就带着我,连夜逃出了皇宫。”
他说到这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嘴唇微微颤抖。
德熙茗紧紧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了他的痛苦和无助。
原来,德熙元早就知道,宣化太妃带着小宣化王,出逃的事情,这才劝慰德熙茗,努力活下去。
德雪城抽了抽鼻子,继续道,“后来,我们流落到了荆州,娘染上了痢疾。”他的声音变得微弱,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娘病故了。”
他说完这句话,身体微微颤抖,低下头,吧嗒吧嗒地哭了起来。
他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转头看向德熙茗身后的德寂尘,带着感激的目光说道,“若不是久明侯爷救了我,我可能,早就被幕府的官员抓走,献给御所大人了!”
德熙茗怔怔地看着德寂尘,眼中满是不敢相信,“是你救了他?”
德寂尘挑了挑眉,面色冷淡地说道,“虽然本侯和德熙城不和,不过,本侯可做不出赶尽杀绝的事情。”
他摆了摆手,示意不值一提,“既然本侯能和这个孩子偶遇,说明本侯和他有缘,所以,本侯就把他给救了。”
他轻轻拍了拍德雪城的肩膀,转身面对德熙茗,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
“至于幕府的人,哼,不管怎么说,我可是御所之叔啊。”
“这长沙,哪有什么宣化亲王,只有本侯的义子、书童,德尘埃。”
说罢,他淡然一笑,德尘埃,正是德雪城为了躲避幕府官员的追击,而接受的化名。
尘埃,意在要让德雪城,忘却过往,就像尘埃一样,在世间隐没一生。
“原来是这样么。尘埃...还真是个好名字呢。”德熙茗长叹一口气,轻轻抚摸着德雪城的头发,“姑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母亲...”
她的声音因内疚而微微颤抖,眼泪盈满双眸。
德寂尘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德熙茗的肩膀,“行了,别自责了。”
他柔声说道,“这可怜的孩子,就剩你这一个亲人了,你可一定要,将德雪城,抚养长大啊。”
德熙茗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坚定地看向德寂尘,“既然,你救了雪城,为了保护他,不惜收他为义子。”
她郑重其事地说道,“从今以后,我德熙茗,也会把你,当做亲人。”
她说着,缓缓地拉着德雪城的手,双膝微曲,准备向德寂尘叩谢。
德寂尘连忙上前一步,双手迅速扶住德熙茗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欸,算了算了。”
他摆了摆手,不让她下拜,“所以说,我们这就算和解了吧。”
德熙茗深深地看了德寂尘一眼,连连点头,“没错,我们...和解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德寂尘看着她,微微一笑,轻声说道,“那就可以了。反正,你不是女皇,我也不是都督,我们都只是百姓罢了。”
他看向远处,目光中带着几分释然,“既然这样,我们做邻居就好了,其他的事情,就让他随风去吧。”
德熙茗再次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此后,德熙茗与德寂尘,成为了邻居,就和平常百姓、市井民众那般,再无往日的皇族与贵族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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