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还是乡下的那个教书先生,许是还能勉强说上一门亲,可在京城却是难如登天。
如今在上京任职,把家中老父老母都接了来,老两口反倒整日唉声叹气,偷偷抹泪,为他二十好几仍得不着着落的婚事愁得吃不下睡不好。
邱瑾瑜是了解葛少齐性情的,行军打仗上是有不少鬼点子,可若是成了家,定是个对媳妇顶好的。
况且夏泓澈亦觉得此人堪为大用,前途无量,他当初想撮合葛少齐与严诗韵,也绝非是随便打发的话。
又说了几句,得知是陛下急召他们入宫的,平日里二品下的武将无需日日上朝,大多时候是在军营中履职的。
邱瑾瑜暗中欣慰低笑了两声,到底是没白疼这个弟弟,今日他来上朝,还叫来了几个他的死忠替他撑门面,如此朝上若是再斗起嘴来,夏泓澈不便出言偏向他这边,还有这几个帮腔的。
“得了,一会儿若没人找茬儿就都别惹麻烦,今日是个乐呵日子,别扫了本王兴致。”
“你们先进去候着上朝吧,本王在这等个人。”
李霁撇了撇嘴:“敢情王爷不是在等咱们几个啊。也不知道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叫咱们王爷在这候着。”
邱瑾瑜笑了笑。
“在等头老黄牛。”
严靖已是有二十余年没进过宫了,想当年进士及第时是何等风光,还娶了名满京城的才女为妻,虽外放定安做了个名不见经传的知县,可他深信千金散尽还复来的道理,一心勤恳为国为民。
无奈官场腐败成风,一脚踏进去才知晓里面的淤泥有多深,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碌碌而终了,不想一朝风云变幻,朝堂易主,他所任职的定安城迎来了位新贵南枭王,遵了新皇“英雄不问出处,清官不询前事”的圣谕,重用了他,提拔他做了定安地界的知府。
严靖虽时常与严夫人慨叹,盼着官路能再进一步,可他心里也明白,像他这般年纪,若非立了什么大功绩,怕是再难有升迁的机缘了。
定安地广人稀,沃野千里,王爷带着亲兵入城之后一番大刀阔斧的管制,就连地痞无赖也见不大着了,连方圆几十里的土匪寨子都清剿干净了,严靖除了尽心尽力的理好日常治理城邦的琐事,也实是没什么功好立的。
从前还偶尔想一想若是能出点什么乱子,他也好大展拳脚,可这次公出在外时听说定安发了疟情,往回赶的一路上才后知后觉的抽了自己两个嘴巴。
在定安的这些年,早已把这片土地视为了自己的故土,也深刻体会到了何谓地方父母官,哪会有做父母的盼着自己的儿女受罪。
回到城中,看着萧条的街景,百姓脸上灰败的神情,严靖险些老泪纵横。
好在有王妃这颗福星照着,有惊无险的把这次的疫灾度了过去,经此一事,严靖也想开了,在定安终老也没什么不好,这一辈子干着自己热爱的事儿,守着一家和乐的妻儿,也知足了。
却没想到一道圣旨突然降下来,看着妻妾欢天喜地的嚷着要燃炮仗庆贺,才惊觉盼了一辈子的梦成了真。
严靖自己递上去的奏报中并无自吹自擂的话,也没把功绩往自己身上揽。
受了圣上御笔题赞,想也知道是王爷与陛下的私信中给自己说了什么好话。
严靖心中感念,临行前携夫人登了王府的门,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只能汇出一句“多谢王爷陛下赏识”,甚至还没严夫人说的多。
王爷年少,这几年他们二人相处得也算不得多亲厚,甚至时常当着众下官的面把话说得叫严靖下不来台。
严靖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埋头做事,还以为王爷一向眼高于顶没把他放在过眼里,却没想到自己这些年做过的那些,值或不值一提的大小事,王爷都记在了心里,还上达了天听。
上次风光赴任时还是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如今再入皇宫,发须之中已有了白丝,一路上穿着官邸给备好的朝服官帽,到了宫门处。
宫里派了人在宫门处候着把他引去了大殿,一路上也遇上了不少来上朝的官员,不乏有对他指指点点,猜测他身份的,严靖却丝毫没有扬眉吐气的得意劲儿,反而不敢直视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此次贤名扬于天下的是王妃,严靖也没觉着自己在定安做出了什么傲人功绩,为官多年,做的都是大同小异的事情,刚接到圣旨时是欣喜若狂,可此刻踏在大殿前雕有祥云纹样的银白宫砖上时,还真就觉得像踩在云上一样飘忽不实,惴惴不安。
“严大人,此番进宫是领赏听封,不是受罚请罪,作甚要蔫头耷脑的?”
严靖一直垂着头,因着与谁都不相识,对上了眼也不知对方官职比自己大还是小,该做什么礼,索性跟在引路太监后面,比太监身子躬得还要低,此刻听见一道浑厚熟悉的年轻男声唤自己,严靖才猛然抬起头。
邱瑾瑜身着蟒袍,宝蓝色的缎面,上面绣着九条四趾金蟒,鳞片灿灿,栩栩如生,立于大殿之前,在这会儿佝偻着脊背的严靖眼里更显高大贵气,昂扬炫目。
严靖愣了一愣,恰逢王若嫣父亲王太师被几个儿子前呼后拥着到了殿前,王太师眯了眯浑浊的老眼辨了一辨才惊喜道。
“蓝色朝服,可是南枭王来上朝了?”
因着知道王若嫣与南枭王私下交情不错,她的几个兄弟待邱瑾瑜也颇为尊敬,与父亲一同对着邱瑾瑜行了礼。
“老太师,许久不见了,您身子可还好?”
王太师捋了捋尽白了的胡须笑道。
“身子骨还成,只是眼睛花得厉害了,迎面也看不大清人了,王爷身边这位大人是?”
严靖立时躬身向王太师拜了一拜答道。
“下官定安知府严靖,见过老太师。”
邱瑾瑜看出严靖在人前的卑微,见完了礼也不敢直起腰板,抬手一巴掌拍在了他后背上,拍得严靖哎呦叫了一声,挺起了前胸。
邱瑾瑜又一连拍了几巴掌,边拍边说。
“王太师许是不知,严大人在定安为官几十年了,高风亮节克己奉公叫本王好生佩服,此番定安疟情期间更是以身作则,日日不辞辛劳带头救灾,陛下听闻此事,特命其入京听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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