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宫人尖细的嗓音落下帷幕,皇帝诏令由老宫人宣读,立时使得满堂哗然。
一向标榜以德服人的江都王李七重一跃成为内阁首辅,兼太子太师,又龙虎将军,与老臣卫宝协同辅政。而安庆王授尚书令,昭勇将军等职。歧王次之…
众大臣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一向闲云野鹤般遇到女人吹口哨的江都王忽然跃出水面,而说是此次铲除华党逆贼居功至伟,至于至伟于何处,还真没几个人知道。
当然,安庆王算是知道的,本来理由是他想出来的,江都王素来与他交好,他自信日后有把握掌控江都王,可后面陡然冒出一个卫宝,令得安庆王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鬼都知道,卫宝是个出了名的茅坑石头,又臭又硬,而且又与安庆王关系恶劣,这一来平衡分享了江都王的权力不说,而且对安庆王也有压制,也难怪安庆王不高兴。
这搞的是哪一出,为什么没按照计划来?安庆王生气的望了一眼周任安,又在朝堂上扫了一遍,没看到丑皇后。
周任安面不改色,心也不跳,就像一个观自在的木头人。他心想,你别望我,望我也没用,我没有奶喝。
“老奸巨猾。”安庆王暗中嘀咕了一声,斜眼瞥见歧王沉黑着一张白脸,似乎略微找到了心理平衡,这才稍微好了点。
歧王向来锐勇,很是为先皇赞赏,就是作为叔叔的安庆王都比不上他的名气,可安庆王往往自恃辈分大,自然是从来都不会服气。
现在看到歧王比他还要差一点,而且还受自己管制,安庆王不好的心情顿时又好了不少。
他面带微笑的望了一眼歧王。
歧王憋着一口差点吐出来的老血,双眼喷火的瞪着安庆王,心里恨恨的骂了一句:“老贼!”
上朝的路上,他遇到周任安,当时周任安正和大司马王越说话,见到歧王便跑了过来,恭维着说了很多好话,又说昨日与安庆王等大臣商讨,觉得歧王此次除灭奸党立了首功,该当官拜首辅才是。
歧王暗暗得意。
周任安又小声说:“可安庆王认为歧王爷你太过年经,虽然勇猛但缺乏那么一点资历…”
后面的话歧王一点也不想听了,心里很是怨恨安庆王倚老卖老,这会皇上的封赏诏令一出,他果然屈居安庆王之下,立时觉得肯定是安庆王搞的鬼。
他更恨安庆王,恨不得冲上去打他一顿,还是旁边与他要好的大臣悄悄拉了他一下,示意不可为。
一场原本喜庆洋洋的堂会就这样不欢而散。
白天的喧哗已渐渐在夜幕中褪去,整个龙城帝都反而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静得多。
皇后寝宫里,哪怕夜深人静,但此时依然还点着通明的灯火。
从小的时候,狄荣华就非常害怕黑暗,面对黑暗容易产生恐惧,所以哪怕夜深睡着了,她还会命人点上灯火,总觉得光明能够给她舒适和安全。
望着妖精横陈苏雪儿,狄荣华满是笑意,黑黑的脸上洋溢着许久不见的幸福。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有了苏雪儿,她丝毫不再在乎皇上会不会来陪她,反而因为苏雪儿,她能领略到从未有过的激情和舒服。
苏雪儿挽着狄荣华的手,说:“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狄荣华说:“这不一下午都在看皇上做木工,可真累得够呛。”
白天散朝之后,狄荣华又去陪了皇上一下午,她就装得饶有兴味的看着皇上身穿龙袍干着木工活,那哧溜哧溜的刨木花四下里乱飞,细微末节的锯木渣也溅到了她的脸上。
皇上做得很认真,对她说:“皇后,朕现在做的,其实就是三国时诸葛亮所制造的木牛流马。”
狄荣华惊讶的啊了一声,望了望那牛不牛马不马的木头架子,不觉弯眉笑了笑。她觉得自己笑的好虚伪,好恶心,明明一点都不欢喜,居然还要装得很开心很高兴。
其实她早就知道那个东西就是木牛流马,陪着皇上做木工的两个木匠本来就是她找来的,这木牛流马也是她授意的。
三国时,诸葛亮创造木牛流马,用来运送粮食,后来此术失传。狄荣华也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张似是而非的图纸,让两个木匠献给了皇上。
皇上果然大喜,嚷嚷着很快沉迷其中。他说要坐着木牛流马去上朝,甚至还要让所有大臣们都坐着木牛流马去上朝。
狄荣华望着他那副痴里傻气的样子,心里暗暗叹气,心想真不知道你大智若愚的父亲,怎么就生出你这痴儿来。
不过这样也好,你越痴迷木工越不务正业我反而越好掌控,如今除去了皇太后和杨太傅一党,这整个天下还不是我的了?
她这样想着,膨胀的内心更加舒服了些,她对傻皇帝说:“如此这样好吧,但要想坐着木牛流马,你就得做出来,皇上你不是向来喜欢做木匠工吗?还不如亲自去做出来,这样大臣们就更加佩服皇上你的才能。”
皇帝大喜,可又觉得为难,指着面前桌上堆满的奏折:“可是如果我去做木牛流马了,这些奏折又哪有时间看?不行,不行,那样太后和太傅肯定又要啰嗦个没完没了。唉,这皇帝真没意思。”
皇上垂头丧气。
“你是皇上,谁敢说你,你便杀了他不就是了?”狄荣华安慰着说。
皇帝神色有些白了,想起平日里杨太傅铁青着一张脸,比起他家的阿黑还要黑,便有些畏惧。
“那哪能成呢?太后是朕母后,太傅又是先帝明令来辅佐朕的,怎么能无缘无故的杀了他们?”
“也是啊!这些人根本不将皇上你放在眼里,不过这又有什么要紧,待日后总有机会除去他们,到时候皇上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再有人说了。”
“真的?呵呵,那阿黑老婆一定要帮我杀了那些坏人。杀坏人,我就就可以放心的去做木牛流马了。”皇上大喜,不禁拍手叫好。
狄荣华定定的望着眉开眼笑的皇上,觉得他这话不似说假,一副憨痴模样,也不像是装痴作傻,便稍微放心了些。只是那一声一声的阿黑,听在耳中让她极为厌恶。
也就从那个时候,丑皇后要除去皇太后和杨太傅的决心更甚,只有除去了他们,皇上由她一人掌控,这天下岂不是就是她的池中物?
“呵呵,擎天皇后?到时候我也会成为另一个擎天皇后。”狄荣华想着不觉笑了笑,望着面色潮红的苏雪儿,似乎还带着刚才激情后的余温。
苏雪儿说:“皇后,看起来你今天心情真的好,这是我认识你以来,好像是看到你最兴奋的一次。”
狄荣华明白苏雪儿话中的意思,今晚她的激情犹如火山般爆发,使得她看起来有些丑的脸上出奇的增添了丝丝动人的媚色。
狄荣华说:“可不是吗?自皇上登基,皇太后和杨太傅,就始终如同横亘在我喉咙里的鱼刺,一旦剔除,才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从此帝国的天下再也逃不出你的掌控了,你将会是第二个,不,你将会是一个比擎天皇后更为杰出的擎天圣后。”苏雪儿亲吻着狄荣华。
狄荣华得意的大笑:“哈哈,说得对,那老东西当年嫌我丑,看不起我,结果怎样,如今他的帝国不也同样落入我的手里?如果泉下有知,不知道他会作何想?”
“那是他狗眼看人低,不知道我家阿黑的好。先皇倒生得几个精致的儿女,可皇上却独独也不知是痴了还是傻了,好好的江山美人不爱就只爱匠工。”
苏雪儿手指轻轻滑动,狄荣华身子微颤。她笑:“你这小娘子,难不成还来?”
苏雪儿一声娇嗔,雪白的脸儿又是一片晕红,在灯光下看起来格外娇媚。
“皇后好坏,你是笑我了?”苏雪儿说。
狄荣华轻拧了一下她的小脸:“我是想要呢,谁叫我家雪儿如此美艳不可方物?也不知道继承了谁的美貌?”
苏雪儿嬉笑:“肯定是我爹妈一人一半。只是说来也怪,你说长公主们个个美若天仙,皇上也不丑,怎地他生的一个欣怡公主却那么丑。”
丑皇后脸色一僵,这让她想起了皇上做太子前的第一个女人。
据说这女人是先皇时首辅的女儿,生的美若天仙,又与太子一起长大,两人极为恩爱,后来生了现在的太子和欣怡公主,不久病故。
正是因为那女人的美,让后来的狄荣华充满了妒忌和怨恨,也是她内心里挥之不去的心结。
狄荣华想起来就恨:“当年那老不死的见了我第一面,就说我生的那叫一个惊吓。便是因为那个女人的缘故。我呸,还看不起老娘,只是当时我不好明说,否则真想问问他,你这么个丑孙女,难道不也是一样惊吓么?”
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要不是你这个孙女儿丑了些,否则我早就弄死了她。”
她留着丑公主,当然是想给自己的丑分担一些争议。至于太子,她是不会放过的。
苏雪儿只觉她气恨得身子都在发抖,便一边轻轻抚慰着,一边柔声道:“阿黑,都是我不好,我说错了话。你可别气坏了身子。不过说起来也是奇怪,你说皇上同样生了太子和靖王爷,也是俊眉朗目,怎么这个欣怡公主就那么丑,我总感觉会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呢?”
你的意思是……怀疑她的出身?狄荣华挽在苏雪儿身前的指尖不觉微微一紧。
“我也说不出来,只是一种感觉,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变故,比如…”
狄荣华神眉一亮:说来也是啊!那萱妃说是生欣怡公主后就突然病死了,还有人说这就是那老不死的意思,该不会这孩子是别人的种吧?哈哈,要是这样可是精彩了。”
苏雪儿听着她得意的笑,不觉心头发毛。
她刚才说的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以她作为内卫首领的本能,凭的是一种直觉而已,可不是说她的出身。
她见狄荣华所想,便也没有解释。
皇上以前身为太子时,娶了前首辅的女儿梅笑映,后来生下太子和欣怡公主,不久就突然病故。
在这之前,在诸多方面的政治运作下,皇上又娶了狄荣华,也不知如何,那时的皇上见了面貌丑黑的丑皇后,居然格外欢喜,第一声就叫她阿黑。
狄荣华听着这一声阿黑,心底恶寒,只可惜的是她成功嫁给了皇上,可几年来也没能生出一个儿子,这下让狄荣华惊慌了起来,私下里偷偷找来御医一看,御医说是先天宫疾,难以孕育。
这便成了狄荣华的心病,就算她再得皇帝欢喜,若没有自己的子嗣,将来一切都是白搭。
这时候苏雪儿就给狄荣华出了个主意,让她先假装怀孕,待将来生产之时,只须暗中弄个别家刚出生的孩子就成了。
狄荣华听了之后,心中大动,便对苏雪儿格外信任,也在适当时候开始起了孕辰。
也恰好在这时候,狄荣华的妹妹狄娜美怀孕了,狄荣华灵机一动,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便与父母相商,将妹妹生的儿子偷偷给了狄荣华,就这样做得人不知鬼不觉,才了了狄荣华的一桩心事。
如今狄荣华贵为皇后,一切都有了,孩子也大了,她当初受尽了先皇的奚落,这口气一只横亘在心头,让她极为愤恨,以此每时看到皇室的各种丑事,她就觉得乐不可支,解气极了。
要是欣怡公主真的是别人的野种,那她为了自己的儿子将来得势,说不得还要借此谋划,就算牵强附会,也要将太子给扳倒,给她的孩子让道。
苏雪儿其实也猜测出了狄荣华的想法,心中暗暗惊怕。看来人不可貌相,要得罪也不能得罪丑人。
先皇得罪了丑皇后狄荣华,让狄荣华记恨一生。先皇嫌弃前年秋试的那个何远之,结果那个何远之公然在帝都留下一句‘今朝但受君王一笑,便是他日入主之时’,先皇可不知道因此酿下滔天大祸。
苏雪儿想着,说:“所以说不可以貌取人,先皇是瞎了眼,轻看了我家阿黑,我家阿黑才是最好的。”
“嗯,说的对极了,我家雪儿小嘴真甜!”
狄荣华听了格外欢喜:“这老不死的一生看错很多人,就是去年秋试的那个何远之,他嫌弃他丑,想来怕也不是一个简单的。”
苏雪儿点头:“所谓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志,这也是我所担心的,若非当初那老东西还要耻笑人家,那个何远之也未必会生反志。
丑皇后说:“是啊!现在可不能乱了天下,真得尽快抓住他才好!据说他天生有祥瑞,可是真的?”
“是的!这两年东陵已有传闻,所以何远之便极少回去东西,总是四海为家。所以要抓她颇为艰难。不久前南再得就发现了他,也看到了这种金光闪闪的祥瑞。”
“居然还有这种事吗?可真是诡异,这样下去可不是好事?”要知历代历朝之中,多少野心之人都是拿这种后天祥瑞做文章,还不知道是不是用什么手段搞出来,总之都能蛊惑人心,所以由不得狄荣华不担心。
“谁说不是呢?据我派人去调查,这何远之小时候是没有这种祥光的,是自从前面龙城被先皇否决了科举之后不久,就有了传闻,说他是什么凤凰神转世,来人间拯救世人。”苏雪儿也郁闷得很,始终查不出是什么原因使得何远之背靠梧桐树就闪耀金黄色光芒。
她叹了口气,又说:“只是这何远之倒也狡猾,始终抓不到他的踪迹,前些天好不容易有人发现了他跟些盐贩子在一起。据南再得所说,当时旁边有一颗梧桐树还真的在闪耀金黄色光芒。本来当时可以抓住他的,可不想最后被五长公主给破坏了。”
苏雪儿想来颇有些惋惜,至于那日何远之等人的谋反之志,她还没给狄荣华详说。
狄荣华一阵咬牙切齿:“那老东西生的尽是些败家娘们,看看四长公主,竟然私藏展翅金雁,这五长公主又勾结反贼,还跑来龙城,简直没一个省事的。”
苏雪儿轻抚着狄荣华因生气起伏不停的胸口,安慰她:“别生气了,如今都好了,大是可成。只是四长公主,你怎么处置?”
“她就有点为难了,皇家这么几个长公主,就她贤良淑德,拥护她的大臣很多,怕有点难处置。”狄荣华叹息。
“再宠她,这私藏展翅金雁,这可不是一般的心思了!”苏雪儿咬了咬牙。后面一句得展翅金雁者得天下,她没有说出来,她知道狄荣华明白她的意思。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屋外暗处的阴影里,夜澜静静站在那儿,静静的听着她们说话。
夜凉如水,轻花暗露。
殊不知一句‘得展翅金雁者得天下,弄得天下多少人夜不能寐,既然你们睡不着,那我就让你们先好好做个美梦吧!夜澜说:“只要我不说,这世上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何远之为什么会有金光祥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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