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马车上,妙龄一直都没有说话,也许是心情不好的原因,更多的则是精神也不好。身上的毒素虽然因为四长公主的药而被抑制住了,但对身体的影响还是很严重的。
温如言赶着马车,也没有说话,脸上蒙着黑纱,看不出来什么表情。只是有时候神眉之间,显得很凝重,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
牛车已经换成了马车,四长公主亲自命人置备的,车厢宽阔而舒适,铺垫的是最柔软的长兴锦被,人躺在上面连做梦都温柔而甜蜜。
想来四长公主对妙龄是毫无芥蒂的,而且也以姐姐的关怀之情做到尽心尽责,这让妙龄很是羞愧和感动。
她透过半开的窗子,静静地望着车厢外一闪而过的树影,还有天空的云层,后来微风也不时之需似的吹了进来,落日余晖的最后一缕光芒渐渐被掩藏,天竟然又黑了下来。
“这是第五天了吧?总算什么也没有发生。”她在心里想着,又觉得隐隐不安。山雨欲来风满楼,寂静的夜同样很可怕。远远的还能听得见夜鸟啼叫的声音,夜风吹过田野上的作物发出轻微哗哗的声响。
温如言一般不敢停留在城镇之类的地方,虽然龙城里看起来是撤了对他们的追捕,但他总觉得有一种不安的因素困扰着他,因此每次歇息的时候,他都是选择在荒郊野外。
他摸黑割了一大捆青草喂饱了马儿,又做好了晚饭。一份煮鸡蛋面,这是他在出龙城的时候匆忙购置的,数量有限,所以只煮了一碗。他自己则坐在马车旁的草地上喝着面汤,啃着一个干面疙瘩。他本来也喝酒的,这还是在龙城潜伏期间跟人类学会的,但肩负重任,他怕喝酒误事,因此早已戒了下来。
天上的圆月显得很幽怨,就是疏忽大意的几颗星星也格外迷茫。距离马车不远是一条小河,河水还透着点夜晚的凉意。
“温如言,这也走了几天,你什么话也不说,可能告诉我,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温如言只跟妙龄说是带她去一个地方解毒,可是没有说是哪个地方。她总觉得这一路走来很是没有方向感,因此忍不住还是问了起来。
温如言恭敬的回答道:“是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妙龄知道他是不会说的,只好不再问,暗暗叹了口气,这一夜又在辗转反侧中度过。她想起了很多事,也想起了很多人,内心的愧疚和自责,让她意识到自己的生命中,因为任性,因为冲动,而失去了很多人生最宝贵的东西。
她是多么的后悔啊!可世上又哪有后悔的事,失去了就不会再拥有,错过了就不会再重来。
如果不是温如言的出现她又哪里会明白先皇的苦心,先皇不光是人间帝王,也有拳拳父母之心。妙龄想着眼泪又再一次流落,然后又再一次擦干,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忽然想起夜澜的话,不觉有些怀疑,到底是谁害死了父皇,难道真的是皇帝哥哥?如果不是身中奇毒,她认为自己肯定会去见见皇帝哥哥问个清楚。
马车缓缓而行,蹄声得得的节奏感,就像微风轻抚着树叶,就像波涛轻吻着海岸。
“温如言!”妙龄喊了一声。
温如言勒停了马车,问道:“主人,有何吩咐?”
妙龄道:“我说了,你不要叫我主人,你也不是我的下人。我师傅说了,人应该是平等的,无论是谁,无论高低贵贱。”
温如言有些错愕,他虽然遵从先皇的意思认为妙龄是自己的主人,可从他初始空白世界的意识里也没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只是他出于环境融洽,以前在四长公主和先皇身边的时候,看到的人都是这样的,这让他无形之中产生了偏移。
“静虚师太是谁?”温如言悄悄的问自己,可根本无法回答,“不过静虚师太说的对,都是人,凭什么要分高低贵贱?”
他挺了挺背脊,微微地笑着:“记得某位先贤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还是他成人之后,那老头儿让他看了很多书,其中还真看过这样一句话。
“温如言,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说那天在四长公主婚礼上,到底是谁射了我一箭?”妙龄靠着车厢的板壁,透过珠帘,望着温如言的背影。她没听到温如言嘀嘀咕咕的说话,又问:“而且还用的是这种……霸道……奇怪的无牙之毒?”
马鞭扬落,马车又缓缓前行,温如言道:“我不知道是谁射了你一箭,当时是我太大意了。”
“我不是说这个,何况这又不怪你。我的意思是这个人为什么要用无牙之毒?”妙龄说着话,神色也无比疑惑。
温如言想了想,眉头不觉一皱,道:“你的意思是……”
妙龄道:“我的意思是要么这个人与我有灭世大仇,可有仇直接杀了我不就得了,何必……”
温如言道:“或许他怕一箭射……不死你,然后为了保险起见,这才又加上这种基本无人可医的无牙之毒。”
“可我有仇人吗?”妙龄也小声的问着自己,可也无法回答。她觉得自己是不应该有仇人的,从龙城皇宫到深山竹城,其间有交集的人屈指可数,更别说有深仇大恨的人了。
要说有也只有以前在皇宫的时候,她自小脾气大,任性妄为,有可能无意之中得罪过人也说不定,但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理由。
妙龄道:“不管怎么样,我总觉得这里面一定有着什么阴谋。”
温如言一听到“阴谋”两个字,就想到了那道自己曾苦苦寻找的妖气。他想:这可不是小阴谋,只怕是更大的阴谋。他也没有跟妙龄说,何况跟她说了也没有用,无非徒添困扰,倒是那个讨厌的京天师,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那只妖。
可惜他不知道,他讨厌的京天师此刻已是命悬一线。
温如言听了妙龄的话,便有些警惕起来,自然会往四周察看是否有异常。
结果很快他就发现了异常,不觉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妙龄以为他对自己的感知有异议。
“不是。”温如言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说道,“真奇怪,我又看到了蛇。”
他们自出龙城这几天,一路上可不止一次看到蛇类,有时候在草丛中,有时候在树梢上,有时候又在水里,大大小小的蛇儿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他们当时也没怎么在意,这时温如言才知是奇怪了。
妙龄不觉笑了笑,道:“肯定是你上次杀了他们的蛇娘,他们来找你报仇来了。”
温如言前天就将那天杀蛇妖的事跟妙龄说过,一想到被蛇妖吞到肚子里的那种又腥又臭的滋味,温如言就只觉得恶心。
当时妙龄还笑他:“你果然是有勇气,要是我就不敢,要是大蛇不是吞你,而是咬一口那咋办?”妙龄可不跟京末云那样,想到温如言藏在蛇肚子里为什么会安然无恙,由此怀疑他到底是人是鬼。
温如言道:“应该不是,要真想来报仇,就早该来了。也不知道这地方是不是多蛇,反正我觉得是有点不对劲。”
妙龄从车厢的窗口往温如言指点的方向望去,果然一条青黑色的毒蛇盘踞在树枝上,昂着头吐着血红的信子,一点儿都不怕他们,反而还像是挑衅的样子。
妙龄在深山的这几年,也见过不少蛇,胆色自然比在皇宫的时候强多了,因此也并不畏惧,“温如言,你说的或许是对的,这里又不是南方,按理说不应该出现这么多蛇的。这会不会真的是那大蛇的子孙来找你报仇来了。它们或许是想找个机会才下手呢?”
温如言虽然不怕,可想想如果被蛇类给惦记着还真不是那么回事。
“要不,我见一条杀一条,看他们还来不来?”温如言被妙龄这样一说,还真觉得有点像是来报仇的,可他记得当初那条蛇妖是公的,哪能是它们的蛇娘,不过给蛇爹报仇也是理所当然。
随后几天,温如言果真杀了几条出现的蛇,但并无效用,杀了一条,不久之后便又会出现一条。
这让温如言百思不得其解,便想以恶止恶,将杀死的蛇用火烤了吃。据说他这烤肉还是当年下山来投奔四长公主时,在路上跟乞丐们学来的。烤熟之后,再撒点盐味,还别说,真有一番滋味。
妙龄看着直犯触,更别说吃了,只得不停的颂念阿弥陀佛。她又对温如言说,也要他在杀生的时候,多念佛咒,以求功德。
然后妙龄又给温如言说起从书中看来的一个小故事:据说本朝有一个叫应梦城的人,曾梦见有个人拜求他说:“我是宋将曹翰,曾在唐朝当过小官,因听法师讲经而有感悟,就设斋供养法师,从此感召福报,生生世世都是士大夫,渐渐累积善因。到宋朝时担任副将,因为屠城滥杀的缘故,每世转为猪身,来偿还所造的杀业。曾在往年,佃户以我来抵充欠您的租金,蒙您怜悯,让我存活下来,现在我又到此地偿还宿债,所以特来向您求救。”
应梦城说:“用什么方法救你呢?”曹翰说:“每次我被宰割时,非常痛苦难以忍受,只有听到念佛声,才可解除痛苦。希望您以后凡是见到牲畜被杀时,或在烹煮时,能发大悲心,只要念阿弥陀佛,或持大悲咒、准提咒,这样不但可以解除我的痛苦,而且还有超脱的好处。”说完,很悲伤地道谢后离去。
温如言听着久久无语。
妙龄叹道:“以慈悲拔苦之心,为他们念佛,那么舍恶从生之路就在这里了,师傅说这是功德无量。”
温如言心想:“万一它们是真的来找我报仇呢?”
至于是否报仇,还真无法定论,但随后几天,那蛇儿也不惧温如言又杀又烤,仍是前赴后继在隐蔽的地方探头探脑,只是这时候的蛇,仿佛带着一丝凶恨的气息。
温如言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不再理会,但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否则哪天一个不留意,被蛇咬了就不得了。
妙龄也想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让温如言去找当地的农人询问,结果农人说也没见到什么异常,就是下庄稼地里几个月也不会见过两次,哪怕在山上也是少有的遇到。
这么一来,两个人隐约知道了,这不是偶然,而是这些蛇原本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现在怎么办?”温如言是真的没辙了。
妙龄道:“还能怎么办?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看它们到底要干什么,若真是为报仇而来,它们总会来找我们。”
“不是找你,是找我。”温如言认真地纠正她,想想除了跟妙龄说的那样,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我们只好小心些就是。但愿佛祖保佑别被它们给咬着。”
他又在心里说:“如果佛祖能保佑的话,就让它们不要再出现了,天天看着这么丑的东西实在慎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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