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一间阴森森的屋子。
一个身披黑底大氅、上缀鲜艳欲滴的大花剪秋罗的人,正在里面忙活着什么。
那人浑身充斥着阴郁之气,张扬的乌丝上下翻飞,眼睛似乎在微笑,又似乎在冷笑,让人无法揣摩他眼神中的深意。
他是谁?
只见那人用两根手指,捏起一个个形状各异的瓶子,不知里面装的什么东西。他闻过之后,心满意足地放下,最后小心翼翼托起一只“九”字型的瓶子......
“哎走走走,红灯了!”
曲南休作为旁观者,正看得入迷。身旁的赵叔一推之下,白光再由眸中穿梭,曲南休意犹未尽地回过神来,好像做了一半奇怪的梦,被推醒。
一辆公交车排出的热气,给他俩免费蒸了个桑拿,就是脏了点儿。
远处有发传单公司的人,在暗中观察他们,所以一点都不能偷懒。
大叔运气不太好,大部分司机都拒绝接受他的宣传单,人人在车内享受空调的凉爽,不肯把车窗摇下来一个缝儿。
这样,即使汗流浃背地辛苦一天,也发不出去几张,结账时,工资也将会少得可怜。
也许是“传单界”少有曲南休这么身材无敌的“从业者”,很多马路杀手女司机欣然接过他手里的纸,甚至有人老早就把车窗放下来等他过去,所以他那份,一会儿工夫就发完了。
赵叔感叹道:“这真是一个看脸的社会啊!”
曲南休笑着说:“赵叔,这的确是个看脸的社会,谁让你那么瘦呢?脸庞小所以别人看不清啊,呵呵。”
按理说,发完就可以回公司结账了,可曲南休却从赵叔手里抢过所有的宣传单说:“我帮你,你歇会儿。”
“那怎么好意思?别耽误了你上课!”
“没事儿,还没到时间。”
曲南休转身又消失在车流里。
停在最前面的,是一辆奥迪A8。
黑洞洞的窗摇开了一个缝,司机把墨镜往下推了推,露出极为细长的眼,带着几分讶异,上上下下打量着挥汗如雨的曲南休。
曲南休看不清里面,还以为人家要一份,赶紧配合地递了过去。
可没想到车子突然启动,在仍是红灯的情况下向前冲出去数米,才又停下!
曲南休躲闪不及,被车灯狠狠剐到了烫伤未愈的胳臂!疼得说不出话,但另一只手还是紧紧攥着那些宣传单,记着自己的职责所在。
周围的车辆中纷纷伸出脑袋来,很难说是关心,是愤愤不平,还是看热闹。
赵叔紧张地跑过去:“小曲,受伤没有?”
见曲南休表情痛苦,一向不爱惹事的赵叔,也忍不住想指着车屁股骂街了。他刚想喊“你这人怎么开车的,红灯你看不见”,就注意到了一件事,马上乖乖闭了嘴。
墨色玻璃的A8毫无动静,更别指望司机下来道歉了,只有尾部“VA68888”的车牌格外惹眼。
赵叔在北京混了那么多年,心知肚明,这种车牌可不是一般人弄得到的。VA是军委总参谋部直属机关的车牌编号,后边的数这么拽,车里坐的人肯定不好惹。
“算了赵叔,没事儿。”
从小到大,这种人见得多了,曲南休还有工作在身,上课时间眼看也快到了,况且,他不想给已经够倒霉的赵叔再添事了。
这个世界并不偏袒弱者,很多时候甚至没有公平可言。但曲南休早已领悟到,其实没有人可以真正看轻你,除非自己看轻自己。
绿灯亮,A8一溜烟跑没影儿了,屁都没放一个。
曲南休死咬住嘴唇,忍着钻心的疼想,我是不是该去买注彩票了?撞的居然刚好是烫伤的地方......
又气又急的赵叔过意不去了:“这人开着这么好的车,没想到素质那么低,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啊。你看看,本来你都可以走了,都是为了我......”
曲南休笑着打趣:“赵叔,你们家遇上那么不幸的事儿,作为兄弟,我也不能太走运了,得意思意思陪陪你,是不?”
赵叔动容地张了张口,没说出一个字。
更让他感动的是,当天结算工资的时候,曲南休说什么也要把自己那份儿工资塞给他。
赵叔说啥也不拿:“不行不行,你为了帮我都受了伤了!”
曲南休一脸诚恳:“拿着吧赵叔,这又不多。你挣的是全家生活费,我打工只为零花钱。虽然我叫你一声叔,心里可是把你当兄弟的。”
“小兄弟......”
赵叔不是能说会道的人,一时词穷,心里却在翻江倒海。
那场人为的火灾,曾让他对这个社会失去信任,认为现在的人都是利于前,无心善,贵于身,无情坚,权于手,无法束,欲于胸,无德圆,人皆为私而公,为己而谋,为欲而往,存之道,无所不用其极,无所不利己身;然而今天,这个吃苦耐劳、朴实仗义的小伙子,让他重又相信,这个世界有爱了!
X大校园。
杜天元一路跟程六朝较着劲回寝室。他也说不清,程六朝究竟怎么得罪他了,但就是看他不太顺眼,老想给他挑点儿刺儿。
杜天元心里不愿承认,自己对程六朝家雄厚的经济实力,其实有些介意......只是介意吗?还是......嫉妒恨?
每次一想到这儿,他就摇摇头自言自语:“怎么可能!他长得没我帅,又没有女朋友,有啥可嫉妒的?我家艾艾多仙呐!”
一想到艾艾,浑身就充满了力量。
在楼梯拐角,杜天元和程六朝遇到了背靠墙喘息的曲南休!
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满是痛苦之色,眼神空洞,额头鼻尖挂满细密的汗珠!
曲南休一向身强体健,平时连感冒都没见他得过,大家更是头一次见他这副模样,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小曲儿,身体不舒服?肠套叠还是阑尾炎?”
被这么一问,曲南休缓过神来,忍不住扶了扶额:“没事儿,就是刚才有点儿头晕。”
“头晕?是不是中暑?这几天的确太热了!”
程六朝和杜天元连忙难得默契地一左一右架住他:“赶紧送回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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