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并不知晓系统的存在,只是她素来聪慧,对许美人身世知之甚详,早在对方能拿得出连御医都无法分辨具体成分的保命药时就隐隐有些猜测,猜想许美人或许是像历史上一些遇仙之人一样有过奇遇。
她感激许美人援救的情谊,封了御医们的口,对外也只说是许美人上献了珍贵的药物,又恰好对症,才会有如此明显的效用。
今日又听见谢珝真寻了个漏洞百出的借口,要用很可能是同样的药物来救这个从未生出过清醒意识的孩子,皇后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正如她对谢珝真所说的,身怀异宝而无护宝之能,会为持宝之人引来大灾祸,皇后在感念此二人待自己的心思赤诚的同时,又忍不住习惯性地担心起了谢珝真这大大咧咧献宝于人前的作态,若只是对着自己,便也罢了,毕竟自己对这孩子,对这命......已经没有多余的指望。
但假如她一时不慎,在那心怀叵测之人跟前也露了宝,叫人惦念上,换着花样地算计她,那可该怎么是好?
皇后反过来握住谢珝真的双手,拉着她走到一旁,又吩咐御医们如同往常一般为皇子医治便可,自己的儿子身子差到什么地步,她这个当娘的哪儿会不清楚?
便是御医们、宫人们在今儿见证了五皇子的离世,这责任也是万万怪不到他们身上去的,放心施为,不求尽善尽美,只求尽力即可。
皇后温言安抚过五皇子房中众人,不顾谢珝真的欲言又止,将她拉了出门:“瞧你平日虽然活泼跳脱了些,但大多时候都是谨慎的,怎么今日这般莽撞。”
谢珝真嘴巴一瘪:“娘娘,真不叫臣妾一试吗,殿下他......”
“便是此时能活下来又如何,这世上谁人不会生死分离呢?”皇后一直端得正正的双肩忽然就有些耷拉了下去,她道,“本宫不是不心痛,只是......你那药,难道能瞬间让九寿变成个健康正常的孩子不成?”
这却是不能的。
奇药系统在扫描过五皇子的身体情况后,便告知了谢珝真,自己的药库中的药物虽然能暂时让五皇子活下去,但并不能补足他基因中天生的缺陷,这是主神在创造出自己时就设下的限制,那些能逆天改命的神药,必须向主神打申请才能从它那里直接兑换,如今奇药系统已经脱离主神,自然是没了办法了。
本就心思不够澄澈,想救五皇子一命也只是因为他暂时对自己还有用的谢珝真忍不住沉默下来。
皇后将她的纠结犹豫以及淡淡的愧疚不安全部看进眼里,放进心底,却并不计较,反而理解她的忧虑:“见识过这世上那些美好的风景,就很难再放手离开,习惯了伸伸手就得到时间罕有的宝物,换来的往往不会是感激,而是愈发得寸进尺的贪婪。”
“我亦不过是个普通女子罢了,只是或许,相较于其他的母亲,我更残忍些,冷血些,抱着一丝微弱希望生下他,带着贪欲留他在这世上懵懂地忍受病痛,到现在终于做好了准备要送走他......生他是我,杀他是我,这是我这个不慈的母亲做出的决定,你不必多想。”
谢珝真看向皇后,对面女子的面容依旧平静,平静到让谢珝真不受自制地生出惧怕:“娘娘这就是在故意为难我了,我从来不是什么良善女子,今日对娘娘说那些话,也不过是出自自身的贪欲,我想用五皇子的性命来叫娘娘感激我,惦念我,从此以后不得不因着这件恩情,把手中的权力都让渡给我,让我成为无冕之后,在这内宫里为所欲为......”
她死死盯住皇后平静的双眼:“您是晓得我兴风作浪的本事的,到时候,后宫上下将永无宁日,那些个胆敢与我争宠,让我看着不顺眼的,我天天磋磨她们!”
五皇子拴不住她。
谢珝真猛地意识到。
以皇后的性情而言,她不会不爱自己受尽辛苦才产下来的孩子,但是这个生下来就满身苦难的孩子虽然没消耗尽皇后的母爱,却也让她生出与其叫这孩子在世上越来越苦,不如趁着他还未生出自我意识早入轮回的念头。
谢珝真没法评判这份又像是豁达,又像是冷血,更像是某种不得不绝望释然的母爱。
她试图去理解皇后的思想,但只愈发感受到皇后这个人身上沉沉的死气,不愿坐以待毙的谢珝真果断转换了角度,开始用另一些皇后绝对在乎的人事物去威胁她。
而皇后只是像看着家里调皮捣蛋的妹妹一样看着她:“只做无冕之后的话,是很难插手到前朝事务的。”
因为无论她做什么。未来反对谢珝真的人,都会把名分和礼法上都稳压她一头的皇后反反复复地抬出来与之对打。
谢珝真心里咯噔一声。
皇后却挪开了视线,看向黑沉沉的天空:“虽然东乡王府已然不复存在,但透过陛下对内外人事的变动,我还是能摸清楚前朝的些许轨迹的,他既有意栽培,你只管接下就是了,我知道你是有些志向的。”
“人活在世上怎么会没有志向呢,能有野心有目标,更有那个环境和能力去达成它,是一件很幸运也很了不起的事情。”
“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皇后突然回头,抬手将谢珝真落在脑门上几丝乱糟糟的头发拨了上去,“我知道你只是嘴上说得凶恶,实际上不会无缘无故去做欺凌弱小的事情。”
“人心易变,娘娘若是不留下来看着我守着我,如何能知道我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谢珝真的嗓音开始发颤。
皇后却握着她的手把自己衣袖底下一串玛瑙佛珠推过去,戴到谢珝真的手腕上:“那就便当本宫又做错了吧。”
这个回答让谢珝真完全哽住了,良久才又出声道:“贤妃是自己心思坏了才......”
“那也是我信她,她才有权力去做那么多事。”皇后说,“若当年不是我,她才该做了皇后的,她怨我也是合情理,女子一生能计较的事情就那么几样,能看到的,能得到的东西少得可怜,怎么会不上心,不在意,不......钻了牛角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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