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不争气的女儿离去的声音,床帘后头的安国侯夫人忍不住又是一口夹杂着百种情绪的浊气重重吐出:“既然......世子已经亡故,那我们先前与殿下所做的交易,已经没法再继续下去了,你拿着我的印信和赔礼去殿下府中,向殿下告罪吧。”
一个长相寻常的婢女自旁边走出,她一言不发地接下主人的命令离开。
安国侯夫人的手掌轻轻抚过脸上的伤疤,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伤疤的存在,或许是今日比往常多说了些话的缘故,在掌心触碰到脸颊感受这狰狞可怖的存在时,她的眼角也久违地变得湿润起来。
“再给侯爷去封信,说是京中的布置已经妥当了,只要等他回到京城,一切就可尘埃落定了。”
安国侯夫人放下手,眼中转瞬即逝的湿润也叫人看不出曾经存在过的迹象,她言语冷淡,声音沙哑:“将我早些年备下的寿材取出来,给世子用了吧。”
艾家老爷子还在世时,就为两个女儿用最高的规格准备下两套丰厚的嫁妆,他的长女嫁了年轻俊俏的进士,次女嫁给侯府公子,前者妻强夫弱,本以为曾郎中能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考中进士,未来也是十分可期,且以当时艾家的势力而言,女儿嫁过去便不用担心会遭到欺负,能轻松拿捏住曾家的内宅事。
却不曾想过艾家会突遭横祸,而原本表现得十分忠厚纯良的曾郎中,其实暗藏祸心,只等岳家一失势,便翻脸不认了,变得张狂起来。
安国侯夫人并不知晓姐姐的死亡另有隐情,只哀叹着命运对自己姐妹是何等的不公——她嫁入安国侯府,算是高嫁,这桩婚事也是她自己主动争取来的,与性子清高的姐姐不同,安国侯夫人打小就喜欢争先争上。
她们姐妹二人没有亲生的兄弟,唯有一个活着时表现还勉强算好的嗣弟,她不愿在出嫁后,还得倚仗娘家的势力,倚仗那个不知未来是否还会继续给自己撑腰的嗣弟,所以她认为自己绝对要嫁到比艾家更高的门第里去,也好在未来不必受娘家嗣弟的钳制,也能给低嫁的姐姐充当一份底气。
男子可以入仕,可以封侯,她却只能靠嫁人这条路子,去接触自己从不被允许接触的权力,能成为侯夫人,已经是她所设想过最好的结局了,她清楚自己的能力极限在哪儿,便也只照着最初那个目标去努力。
单论婚姻的人选而言,安国侯夫人是选对了的,哪怕她面目变得如此狰狞可怖,双腿也无法行走形同废人,安国侯也从未在这段婚姻中生出过二心。
除去处理二房的某些越界之举时需要费些力气,安国侯夫人过往的生活中,其实没有更多的糟心事,当然,这是在不算上两个孩子的前提下。
有的时候安国侯夫人会忍不住想问自己,怎么竟然生出如此蠢笨的两个孩子来,笨就算了,竟还如此胆大......该做的事情没一样做好,不该做的,却突然头硬如铁,不管不顾就往上冲......
“夫人,侯爷那边又有书信送过来。”一个嬷嬷提醒道。
安国侯夫人略一皱眉:“拿过来我瞧瞧。”
她的一只眼睛因为烧伤已经失明,此刻是叫不识字的婢女举了烛火在旁边照亮信纸,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速度很慢,每次她这样读信件的时候,一直照顾她的嬷嬷都要提心吊胆地为主子擦一把冷汗。
生怕安国侯夫人又被火烧着了,而安国侯夫人又总是反过来安慰她说自己这么做是有意为之,她虽曾受火焚,却更不能因此惧怕了伤害过自己的火焰。
“......羽林将军(君悦心)竟然愿意帮咱们家在袭爵这事儿上出力气......”安国侯夫人觉得有些古怪,随即又想想日前朝堂上的种种动向,便又释然了,“也不奇怪,咱们现在这位皇后娘娘是个有些想法的,且又有陛下在后头撑着......等等?!”
安国侯夫人猛地将单薄的信纸前后翻转了几圈,对着烛火重新逐字逐句地读了一遍其中的内容,发现果然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安国侯的这封来信,从头到尾都没有说清楚,到底是叫谁承袭自己的爵位。
按照他夫妻二人原本的筹划,是倘若儿子不幸身死,便与何家老将军做交易,让他支持何家的小公子入赘安国侯府,阮湘娥将来的孩子也要继续姓阮,安国侯再出力气去说服朝廷与皇帝,将这爵位传到阮姓的孙子身上!
可现在,从这封信里,安国侯夫人突然读出了些不一样的信息。
与先前成竹在胸的淡定模样不同,安国侯夫人浑身上下都轻轻地颤抖了起来,一旁的嬷嬷担心地唤了她一声:“夫人,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安国侯夫人摇摇头,放下信纸,示意侍女端来一个铜盆,然后将信纸在铜盆中点燃,亲眼瞧着它化作一片灰烬再用水冲成一片混沌,才开口说道:“都先下去吧,我也该休息了。”
嬷嬷见状便不再多嘴,而是小心地伺候着安国侯夫人重新睡下。
屋内。
烛光灭去,外头是朗朗晴空,日光照彻万里;屋内,却是一片压抑的黑暗,譬如永夜。
“......真是好运气。”安国侯夫人在黑暗里喃喃几句,用同样遭受重创的唇齿,咬住了被子的一角。
“也好,也好。”
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翻涌的心绪,和没法遏制地滋生出来的嫉妒:“我的孩子依旧是继承者,若是此事能成,也对我更有利......她不够聪明没关系,她还有我,她......她是我的女儿,哈哈,被我养坏了的女儿,却要成为我下半生的愿望了......”
“真好,真好。”
“一定......要达成啊......”安国侯夫人激动得连早已坏死多年的伤疤都在隐隐作痛,“哈!我还是胜者!我还能赢!”
“只是......这样一来,与那位殿下的关系,就得重新考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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